第101章：打狗也得看主人

  這是為了王氏出殯用的，沈蘇派劉四娘去道謝——風邵陽一片好意，她又不是不知好歹的，這麼幾次下來，她也不好再繼續矯揉造作了，現在身份都確定了，兄妹情誼就算做給人看，也得做出來。何況，風邵陽這舉動，不僅僅是做戲的模樣。

  「明揚，」沈蘇看著站在王氏房門外的孟明揚，面對著牆壁，她只能看到一個悲戚的背影，顯得格外小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出來，別這麼憋著。」

  「我……」

  孟明揚覺得自己不能哭，現在家裡就他最大，他要扛起來這種悲傷。

  

  「你不過是長子，別想太多。」沈蘇把他的身份表明一種，他一轉身抱住了沈蘇嬌小的身體，現在的他，足高出她一頭去，正抱她在胸口，那胸腔里跳動的心臟都掩蓋不了的悲傷，頓時把沈蘇包圍了.

  勸他哭，自己反倒先哭出來了。

  沈蘇在他懷裡，淚流滿面：「明揚，以後，家裡就只有靠我們了……」

  「嗚……」

  明揚壓抑著聲音，緊緊的抱著沈蘇。

  他知道沈蘇的意思，家裡以前也是靠他們的，不過王氏在，怎麼說家裡都是有長輩的，現在王氏去了，他們還要扶喪靈回鄉的。

  靈堂現搭起，一府上下俱是桑白。

  「人怎麼少了？」

  孟明揚後知後覺的，親自讓王氏入棺之後，和小廝一起台棺安靈，這才看到人少了很多。

  沈蘇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身份不夠，那些人都是王爺送來的，但家有白喪，那些人自是不能和他們一樣，為娘親掛白。」

  「不是，蘇兒我只是問問，你病還沒好，我來守靈。」

  聽到沈蘇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明揚心裡一疼，是他考慮不周了，忘記了風邵陽的身份，也忘了沈蘇的身份——那冊封旨意他是看過的，都是真的，但蘇兒自己清楚，空有其名的，她也沒裝那個架子。現在卻因為那個架子，而導致現在的人手淒涼。

  「嗚嗚……大哥，嫂子，小茹不孝……」

  孟小茹還跪在一旁哭的淒悽慘慘，也沒說被忽略什麼的，反倒還自責起來？

  沈蘇真心覺得王家是真厲害，這才多久？就把孟小茹教到這份上，比她說起來養成閨秀的路，簡短了豈止很多。

  「你是不孝，外祖家又不是甚遠，你竟然從不回來！如今還是娘親仙去你才頭一次歸家！七夜守靈，你在這兒吧。」孟明揚自從上次她犯了那錯之後，對她是徹底寒了心，這個妹妹心眼太多，即便現在還小，將來肯定是要丟孟家的人的。

  此時他這麼說出來，沈蘇看著孟小茹那哭聲瞬停，一張小臉白慘慘的，那烏黑黑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孟明揚。

  氣氛很尷尬，沈蘇打圓場：「相公說的那是什麼話，守靈是你和明毅沈方的事，哪有讓女眷守靈的呢？」

  誰知孟小茹絲毫不領情，直接抿了嘴角：「大哥還是生我氣嗎？我知道錯了，我守靈，嫂子你不用說了。」

  沈蘇的一片好心就這麼被棄了？

  「我……算了，你們兄妹自己看著辦吧，唉。」沈蘇確實是體力不行，一場傷風導致現在還沒完全恢復下來，又哭了一場，有些頭昏腦漲，說完就扶著四娘回房，吃了一碗粥。

  「小姐，孟小姐是不是在大家裡養著？」四娘通透，一邊拿來濕帕子給沈蘇淨手，一邊說：「渾身上下都是擺足了樣子。」

  沈蘇倒沒看出來，因為實在無暇看她，只防著不被她弄出什麼么蛾子就好。此時聽四娘這麼說，不由莞爾：「你是想說，渾身上下都是戲嗎？大家子裡的女孩兒，是這樣的？」

  「有些人家就是這麼教的，我見過這種，是為了，應對大選……」四娘一時說漏了，等她自知時，噤聲已晚。

  大選？沈蘇不知道，那些年她沒有來，那些年沈蘇在鄉下，那些年，她還是個學生，這種字眼，這是在各種宮劇里看的。聽四娘的意思，竟然真有？

  「是不是才選過一次？」沈蘇順著問，聲音很輕。

  若是按年份計算，應該是一次了，而且，還是大選那種，想來應該各地都有，像四娘這種出身的，應該就是夠資格去應選的。甚至，皇商之後也是可用去的。不過沈蘇只是好奇，皇帝大選，那風邵陽是不是被賜下很多女人？

  四娘少聞她如此輕聲，愣了一下才說：「是，就去年初春時選過。」

  「難怪了，看不上小茹的臉，想來他也不經常看到自己的臉吧？」沈蘇不覺嘆了口氣，小茹那樣的，應該就是去大家子裡過的，不然太埋沒了。

  「小姐說什麼？」四娘沒聽清，什麼臉？

  沈蘇搖了搖頭：「沒什麼，我要睡一會兒，太乏了，小事不要叫我。」

  說是不讓叫她，但半個時辰之後孟小茹就把她吵醒了：「嫂子，嫂子你管不管？我哥要扶靈回鄉！現在靈還沒安放呢！嫂子！」

  孟小茹沒進來，就在門外哭喊。

  那些下人都是王家出來的，此時也多半站在孟小茹那邊，沈蘇皺眉，睡的不安穩，頭還是不舒服。

  房間裡的床榻上，半天沒動靜。

  「四娘，給我拿件披風。」

  沈蘇坐起身，抬眼看到了那個放著印鑑的木匣，又嘆了口氣，——那風邵陽哪裡是讓她省事，這分明是不公開身份，沒封地沒賞賜的，要真說起來她的郡主，還真不怎麼有人信。

  披了披風，沈蘇這才讓四娘去開門。

  孟小茹就那麼跪在門前，哭的上氣不接下去，氣短聲顫。

  跟在她一旁的中年女人一旁勸著：「小姐莫要哭壞了身子，夫人去的急，您也要保重自身讓夫人在下面安心啊。」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隱隱約約勉強聽見。

  門開了之後，片刻沈蘇才出來了。披著一件月白披風，淨面暗紋，和裡面的忠孝白麻配在一起也不突兀，莫名的和諧。

  那婆子還在說：「……小姐還是先起來吧，少夫人身上乏著，您這麼跪著……」正說著，惶然「驚覺」沈蘇出來了，急忙噤聲，膝退半步，落在孟小茹身後。

  「嫂子，你去勸勸大哥，不要現在扶靈吧。」

  孟小茹倒半點不驚訝，見到她出來，直接就往她身上撲。

  四娘當然是不會讓她真撲著的，以前是小姐，現在是郡主，無論哪個身份，都不能被這麼撲到。仗著年紀和身高，她直接拉住孟小茹：「孟小姐自重，家中舉哀，不可如此喧譁。」

  「你是什麼東西？能擋了我，能代替我嫂子？」孟小茹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蘇眼神一暗，看來王家真是教的太好了，把她身上這點子特點放大到這種程度了。她沒說話，沒制止，就這麼冷眼看著。

  孟小茹對劉四娘打鬧撕扯一番，沒得到想要的重視，覺得無趣，這才撒了手，對沈蘇低頭：「嫂子，你管家可真不怎麼樣，下人都能蹬鼻子上臉。」

  「打狗也得看主人，小姑這一手戲唱的真好，娘親屍骨未寒，你這麼做，真讓人寒心。」沈蘇也懶得跟她演戲，有個野心不小又有條件的小姑子真是不能放眼前，沈蘇覺得自己很機智。

  孟小茹沒想到她會當著下人面前這麼說，這和她知道的不一樣，一時呆住，竟沒接住話。

  扶靈回鄉這事，根本不是她一個女兒家能說的，「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傳統是必要的，她一個後輩女兒說什麼不能扶靈，這話若真傳出去，丟死孟家人！

  偏她身後那婆子還湊著出餿主意，沈蘇連個正眼都沒分半眼，直接忽略掉，就前院正廳去——那兒是靈堂。

  有時候吧，越是不搭理，越是蹦躂的歡。

  沈蘇都要走過去了，四娘頭髮散亂衣冠凌亂的跟著，那婆子哧的一聲，逕自說了出來：「這副樣子去靈堂，是大不敬，少夫人可真是心大。」

  沈蘇腳步頓住：「好一個瘋婆子，什麼話都敢說，我今日不做計較，是看在我娘屍骨未寒的份上，你別在讓我聽到你說話了，不然，小茹那點面子，根本不夠看。」

  說歸說，沈蘇還是沒看她，搭了四娘的手，去了前院。

  那氣場，生生吧這婆子給鎮住了，孟小茹以為自己在王家這近兩月里，就算比不下沈蘇那種心性，這一身氣派也是全部超過的，卻不料回來就被自家大哥給落了面子，她再來，連沈蘇也不搭理她了，不僅不搭理，還妥妥的還了她一記——打狗，她這主人都不夠看。

  銀牙咬碎，孟小茹還真不敢說什麼，她也知道，門外那孟府兩個字，是王爺寫的。

  從知府一路高調抬來，甚至是蓋了白布，這舉動想不讓人注意都不行，哪有新匾蓋白的？就算不搭紅，不蓋東西也比白色好啊。然後，王家就接到了喪報。

  個中含義，各自作想——

  孟小茹就真覺得，是王爺真看中她了，勢必會接她入府，所以現在她娘過世，才會這麼給面子。

  沈蘇決定，如果那婆子再多說話，就直接讓她去大門外跪著，王爺門匾在門口，看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婆子沒機會說話了，沈蘇走的快，孟小茹反應過來就急忙跟了過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面子要全了，她只能快步跟上，不然說不過去她為什麼來正房訴苦。

  「明揚。」沈蘇到靈堂就直奔主題：「不在這兒停靈？」

  孟明揚剛把貢品擺齊，晚香敬上，就被沈蘇給問住了。

  「停靈啊，不過這邊畢竟是客地，我想在頭七之前，回到家裡，和爹同葬。」他解釋完才覺得不對：「你怎麼這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