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次交談

  阮素卿僵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悄悄打量了一下坐在上位的男子。

  他長著一張極好看的臉，精緻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他坐在那裡，背挺得筆直，雙腿分開，身上的衣著打扮一絲不苟，舉手投足間又透出股從容不迫的優雅。明明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可言行間卻帶著殺伐果斷的清冷疏離。

  「！」

  阮素卿正打算收回目光，不料卻對上了這人的眼睛，她慌亂地撇過頭，掩飾般地喝了口茶。

  

  小環也戰戰兢兢站在她身後，陸洺，也就是之前出言調侃過阮素卿的年輕人抱著手臂立在上位男子的身側，看著阮家主僕的眼神頗為戲謔。

  想到剛剛的情形，阮素卿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剛剛這人坐在不遠處，因為花草假山的遮擋，再加上視角的原因，兩人竟都沒有發現他。在出聲後，這人便很是客氣地將她們「請」到了一處會客廳中。出於對女子名節的考慮，房間的門大開著。

  背後莫議他人，老話誠不欺我，阮素卿雙手握緊了茶杯，不僅是對眼前人的羞惱，更多的是對自己的責怪。

  想她前世也算是舉止得當，光明磊落，沒想到第一次背後說人壞話，便叫正主抓了個正著，這下可該怎麼收場？

  「大人……」實在是受不了這氛圍，加上男子通身的壓迫感，阮素卿猶豫著開了口，「剛剛素卿言語多有冒犯，望您海涵.......」

  男子並沒有立刻接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不緊不慢地收回了目光，開了口。

  「在下紀嚴。」

  「紀大人。」阮素卿連忙叫了一句。

  「阮姑娘如今倒是失了先前的氣勢。」紀嚴沒有接下之前的話茬，只是屈起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似乎一切盡在掌握，這簡單的動作放在旁人身上倒也沒什麼，可這人做起來卻處處透露著股子韻味，讓人頗為賞心悅目。

  只是這說出的話倒是不怎麼給人面子。

  阮素卿自知理虧，又怕給阮嶼惹出麻煩，只得忍著心中的不快站起來福了福身子：「是素卿失禮在先，不敢在大人面前放肆。」

  她福著身子垂著眼，慢慢低下了頭，隨著她的動作，一縷頭髮也垂了下來，配著鬢邊的一朵絹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溫和無害，是個標標準準的江南閨閣女子的模樣。

  可從她偷瞄他的眼神里，紀嚴還是捕捉出了她的幾分不服氣。

  「都說蘇杭是人間天堂，紀某不才，第一次來，不知道阮姑娘有沒有去處推薦?」

  「?」阮素卿不解地抬頭看向他，卻發現這人是認真的在問，便也在腦子裡仔細琢磨，可她前世沒有來過，今生這幾個月又是天天在阮家養著病，就算是絞盡腦汁也答不出。

  「我......素卿家教甚嚴，又不怎麼喜歡出門，大人還是問別人吧。」

  「哦？」紀嚴拉長了聲音，隨即又點了點頭，正當阮素卿覺得自己順利過關的時候，他卻突然話鋒一轉，「既然不怎麼出門，阮姑娘怎麼對京城的人和事頗有感觸？」

  「！！」到這時要是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阮素卿可就成了傻子了，這人還是沒有放過她先前的話，挖了坑等著她跳呢。

  「今日在郊外發現的男屍，市坊間已有流言傳出，說是惡鬼作祟，沒想到在阮姑娘眼裡，我們這些人倒成了惡鬼了。」

  事已至此，阮素卿怎麼會不明白，這人是非要她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不是隨便一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的。她本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之前的忍耐也是受了上次的教訓，想著不給阮家惹事端，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有一說一了。

  「紀大人，」她站直了身子，定定地迎上他審視的目光，「我之前的話的確是以偏概全了，冒犯了您我無話可說，也是誠心向您賠罪的。」

  「可您要是問別的，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您權當我是之前摔壞了腦子胡言亂語也好，是其他的也好，我只能說，我不願再多解釋什麼。」

  聽見阮素卿的話，紀嚴倒是沒有再出口逼問下去，他露出了一個不明顯的笑。眼前的少女努力裝出鎮靜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告訴自己她賠罪的誠心，卻又毫不掩飾地對自己的試探表示拒絕。她強迫她自己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卻不知道這樣也把她眼中下意識的躲閃和害怕暴露得一覽無餘。

  明明說話做事膽大妄為，但稍稍一嚇就慌得不行；明明是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樣，卻是個膽大莽撞的性子。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街上見到的情景，那個看似弱不禁風不堪大用，卻語氣堅定的要開父親棺的身影。

  他從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也從來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他做事相信直覺，但不依靠直覺，對於可疑的人事物他從來都不會放過。

  可今天，他看著少女清澈又躲閃的眼神，突然沒有了一問到底的心情。

  許是她的表情實在是有些好玩，又或是她的話帶著幾分不懂世故的稚嫩，再或是因為他的身份，許久都沒有聽過這般直率坦蕩的話了，他不想再問了。左右他會在這邊呆上一段時間，若是真有問題，來日方長。

  可是……「阮姑娘，今日的事到此為止。」他沒有回應阮素卿所說的話，但也給了這個大膽的姑娘一些警告，「望姑娘日後謹言慎行，不然當心後悔莫及。」

  阮素卿一愣，可也明白這人是不打算再追究了，她正要和小環一同告退，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補充了句：「此事都是素卿的過錯，大人若是不消氣，懲戒我一人就好，與阮家任何人都無關。」

  說完，她行了個禮與小環一起離開了。而在她身後，紀嚴走至房門口，負著手，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

  「去查查阮家女，事無巨細，一併來報。」

  「是。」一旁的陸洺得令，拱手退下。

  紀嚴盯著院子的里的一顆樹，目光深沉。

  本以為只是個頗為果敢的閨閣千金罷了，沒想到.....這阮家的女兒身上定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