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江老夫人

  轉眼便到了四月初。

  孟夏之月，天也慢慢暖和起來，宮中移植了不少梔子花，置在遊廊庭院處，花朵皎潔，新葉碧綠，亭亭玉立，芬芳馥郁，聞上去心曠神怡，沁人心脾。

  這日是江老夫人的六旬壽辰，衛國公府早早便讓人往宮中遞了請帖。

  衛國公與天家可謂是通家之好，太后與江老夫人是多年的閨中密友，衛國公又是當今聖上少時的伴讀，奪嫡之戰時，衛國公立的是犬馬功勞，再加上如今的衛國公世子又是中書令，衛國公一門現在可謂是風光無限。

  帝後不能輕易出宮，為表對江老夫人的重視，由太子殿下帶著弟妹前去衛國公府賀壽。

  

  玉簪早早就伺候著姜妧起身，換上身芙蓉玉色廣袖垂花襦裙，綰髮於頂，呈飛仙髻，在高鬟處別上鏤空金蝶珠花，兩側各插上兩隻金雀釵，一雙杏眼靈動水潤，宛如明淨清亮的泉水，瑩白如玉的膚色更顯明媚嬌俏，不施脂粉，仍花容月貌，天生麗質。

  早膳是燕窩粥，用小米和紅棗熬了一個早晨，潤肺清熱，一碟油鹽炒枸杞芽兒，茭白炒雞蛋，棗泥山藥糕，海棠酥，銀絲卷。

  用過早飯後，姜妧吩咐紅玉：「去尋個好看的匣子過來，一尺見方大小既可。」

  然後起身在玉枕下取出一方玉佩，溫潤白淨，玉表刻著三種圖案，分別為荔枝、桂圓、核桃，也是寓意著連中三元，紅繩編出祥雲結，貫穿著紅珊瑚珠，穿過玉佩，底下拴著流蘇穗，精美勻稱。

  姜妧在雕紅漆海棠花木匣中墊上一塊紅綢布，細心將玉佩放進去，交由紅玉保管。

  兄長三人等在丹鳳門前。

  四人同坐一輛馬車，再加上宮女內侍，有些擁擠，天氣又在放晴，烈日當頭，走在路上有些悶熱。

  好在工匠巧妙，在八寶華蓋馬車中置了處能盛放冰塊的匣子，上馬車前，有內侍舀了冰涼的泉水置入，宮人用蒲扇慢慢扇風，冒著絲絲涼氣，湧入馬車中，涼爽舒適。

  很快便到了衛國公府。

  馬車停在衛國公府前，衛國公闔府上下領著賓客們出府恭迎，為首下馬車的就是太子殿下，身後是兩位王爺和朝陽公主，賓客們暗暗咂舌，這衛國公府可真是門庭若市，統共就這麼幾位金貴的主兒，便是旁人怎麼請也請不來，今日竟齊齊來給江老夫人賀壽，果真是好大的排場，眾人皆嘆衛國公府如今聖眷正濃，真是威風十足。

  眾人齊齊行禮問安，道聲萬福。

  衛國公今日替母做壽，伴在江老夫人身側，他和長孫翌都是朝廷官員，是以兩人君臣之禮相迎：「府中賓客眾多，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見怪。」

  「衛國公和丞相嚴重。」姜珏笑著擺手。

  才下馬車，姜妧就瞧見了人群中最為矚目的那個男子，他今日不再是一貫的白衣，換了身墨綠色祥紋蜀錦緞袍，攙扶著江老夫人，眉目清冷，猶如沅芷澧蘭，屹立在山水河畔，風光霽月。

  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

  站在他身側的是他的胞弟，三少爺長孫晟。

  長孫晟生的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雖不如其兄長才華橫溢，在同齡人中，也算是佼佼者，兄弟倆各有長處。

  再見長孫晟，姜妧有些恍然，今日宋嫿也會來赴宴，兩人應該會見面，只是不知，他們是否會和前世一般，結成連理，鸞鳳和鳴。

  長孫夫人林氏也在場，身為衛國公夫人，即便失了誥命，再怎麼說也是當家主母，這種場合也不可避免，要正讓她禁足與院內，只怕連帶著府中的少爺也會叫人詬病。

  可姜妧看見她，心中卻不甚舒適，畢竟她是林妙柔的姑母，她將林妙柔撫養大，不是親母勝似親母，林妙柔此人，不除難消她心頭之恨，子不教，便是父母之國，能教養出這樣狠毒的孩子，母親也不是什麼好的，更何況，她處處為難宋嫿，插手兒子房事，姜妧實在對她生不出好感來。

  「天氣炎熱，這兒是西照的地方，勞請殿下們進府說話。」一番寒暄後，長孫翌出聲，面色淡然。

  兄妹四人被眾星捧月，簇擁著迎著進了衛國公府，一眾夫人小姐們百般阿諛奉承，直到進了正廳才消停下來。

  姜珏攜著弟妹向江老夫人拱手行晚輩禮，面色端正，聲音清朗：「老夫人六旬壽辰，晚輩在此祝您福壽安康，長命百歲，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因為壽辰的緣故，江老夫人今日穿了身暗紅色鶴鹿同春長錦裙，她忙起身去虛扶，「這怎麼使得，心意老身領了，幾位殿下快快請起。」

  幾人順勢起身，姜妧盈盈上前，攙扶著江老夫人回到座位上，禮數周全，溫聲道：「老夫人不必與我們客氣，您是長輩，這禮受得起。」

  姜珏也謙聲道：「皇祖母不便出宮，可心裡惦記著老夫人的壽辰，只好遣晚輩帶著壽禮前來賀壽，父皇母后也托晚輩問候您。」

  身後的內侍將禮單遞給衛國公府的管事。

  緊接著內侍們抬著壽禮進來，管事邊唱禮名，小廝們邊清查壽禮。

  「紅珊瑚盆景兩件。」

  「南紅瑪瑙珠一串。」

  「纏枝牡丹花妝花緞雲錦十匹。」

  「三彩梅花琺瑯文壺一對。」

  各色各樣的奇珍異寶，流光溢彩，美輪美奐，不少都是波斯各國進貢的貢品，叫人看的眼花繚亂，引得滿屋驚嘆不已。

  即便是衛國公府的眾人也是目不暇接，一側的三老爺夫婦幾乎是咬碎了牙，這些全是御賜的好東西，幾乎不必想，就知道都會一樣不落的被大房收入囊中，他們三房連半點好處都不會撈到，別說開心，要不是在人前，心裡恨不得甩臉子就走人，還得擺出一副笑臉迎合眾人，實在是叫人氣憤難安，那叫一個心肝疼。

  三太太雖說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小姐，可三老爺是庶子，又沒出息，胸無墨水，只知道吃喝玩樂，算是個敗家子，一家老小依靠著衛國公府過活，只保衣食無憂，別的要想買點什麼衣裳首飾還得用傍身的嫁妝，出嫁的女就是潑出去的水，嫁過來這些年，嫁妝是花的一乾二淨，身邊一分錢也無，眼下獨子又到了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的時候，若沒有銀錢打點，就在族學中哪能學到東西，再說了，過不了兩年，又該要娶妻生子，公中勢必不會出多少銀子，若沒有聘禮，那些名門貴女又如何願意嫁，如何找到娘家興盛的女子。

  俗話說，抱著大樹好乘涼，所以，即便是三太太心中再恨再羨，為了兒子的前程，她也要忍住，裝也要裝出開心的模樣，看著滿堂鳳毛麟角與稀世珍寶，三太太心中的酸水一路蔓到了喉中，想當年未出閣時，她也是家中嬌女，什麼綾羅綢緞金玉珠釵沒見過，何必要如此小家子氣，去羨慕別人的，說到底，都是因為身邊的三老爺，都怨他不爭氣，恨他陰險多端，若不是他使奸計，自己堂堂一介伯爵嫡女，何至於要下嫁給身份低微的庶子，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想著，三太太瞪了身旁的三老爺一眼，目光中滿是嫌棄與怨恨。

  又無意間瞥見坐在江老夫人身旁那張英俊硬朗的面容，心中悸動，要說相配，論身份相貌，那也應該是她與衛國公相配才對，林氏身份低微，憑什麼擔得起衛國公夫人的身份，林氏與三老爺才最合適不過，偏偏命運捉弄人。

  恍神良久，三太太又看向面前珠翠環繞的朝陽公主，心中忽然湧出一個想法，若是她的榮兒能尚了公主，榮華富貴豈不是手到擒來，平步青雲也不在話下，若說天下女子誰最尊貴，家世最為強盛，朝陽公主便是第一人，只要朝陽公主成了她的兒媳，屆時就再也不用忍受寄人籬下的生活，面前這些珠寶首飾就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也終於能拜託鄙陋作嘔的三老爺，就是林氏也不敢在她面前囂張跋扈，說不定她還能與衛國公再續露水情緣。

  思來想去，珠玉在前，其他女子都成為草芥，三太太越發肯定這個想法，沒有什麼法子能叫她和榮兒更快脫離三房這個龍潭虎穴，三太太的眼中湧現狂喜之意，她一定要讓榮兒獲得朝陽公主的芳心。

  「老身謝過太后娘娘賞賜，承蒙聖上與皇后娘娘掛念，老身身體還算康健。」

  江老夫人起身謝恩，雖姿態謙卑，眉眼卻俱是喜意，顯然是十分滿意。

  宮中送來這些壽禮，擺明就是在給衛國公府撐門面，江老夫人與太子殿下這番對話，可算是把臉面給賺足了，實在是惹人忌憚，又引人眼紅。

  看著眼前這幾位霞明玉映的玉人兒們，逮著機會，眾人就是齊心協力一頓狠夸，各個是天花亂墜，口舌如簧。

  婢女們將端著冰鎮過的瓜果進來，還冒著絲絲涼氣，還有精緻的點心和蜜餞果脯，江老夫人揚聲招呼：「諸位請先用些涼果消消暑。」

  有枇杷和甜瓜，還有青棗和桑葚，清香甘冽，味甜多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