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過路費

  老薑的話讓我一愣，很奇怪的問：「咱們不就是乾的背屍嗎？為什麼還有三不背？」

  「這三不背是行里流傳下來的規矩，但也有它存在的道理。」老薑對我笑了笑，解釋說：「無名無姓不背就是不知名不知姓的屍體，這種屍體咱不背，也背不得。因為這種無名無姓的屍體生前多半是無親無故，咱們背了屍就等於幫了他。屍體背出來以後要送到殯儀館來火化，火了化這人就成了遊魂野鬼。到那時候他們無處可去就會跟著最後幫過他們的人，所以無名無姓不背。」

  我沒想到老薑會給我這種解釋，對於此我肯定不相信。畢竟我當過五年兵，骨子裡就透著『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思想，典型的無神論者，肯定不會相信這世上有鬼的謠傳。

  

  「人死不腐，屍必成妖。所以不腐不朽的屍體咱也不背，這種屍不遇則好，遇到就要倒大霉。」老薑把煙掐滅，繼續為我解釋道：「生而未死也不背，咱們背屍人一輩子都在背死人，從不背活人。背活人就寓意著讓他們快點死，所以生而未死不背。」

  我臉色古怪的抽了口煙，心裡想著像老薑這種歲數大的人就喜歡神神叨叨。如今的社會脫變與迅速發展完全離不開科學的力量，楊立飛都飛上天了你還這跟我講屍體不腐，這不明顯是瞎子拉琴——瞎扯嗎？

  老薑似乎猜到我會不信，也不多做解釋，站起身用枯瘦又滿是老繭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誡道：「小伙子，我知道你當過兵對這些事兒不信，但是我跟你講的可都是咱們這一行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規矩，你莫要不當回事。我背屍三十多年，背過的屍不比你走過的橋少。」

  「姜伯您是前輩，你說的話我肯定信。」我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不這麼想，不過我也沒把心裡話說出來。正如老薑所說，他背屍三十多年心裡肯定有著一套自己的信仰，所以這事即使不信，也不能說。

  老薑嘿嘿笑了一聲誇我會說話，我則是繼續追問老薑規矩里的『五不沾』是什麼意思。但是老薑並沒有告訴我，而是打了個馬虎眼說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慢慢的跟我講。

  見老薑沒說的意思我也不好再繼續追問，心想背屍也不光是靠力氣吃飯，如果都告訴我了老薑就變相的砸了自己的飯碗。

  眼看著快要天黑了，我和老薑打了聲招呼就回了我暫住的旅館把衣服被褥收拾了一下今晚就住在殯儀館。

  回到殯儀館時我發現老薑已經幫我把他隔壁的活動板房收拾了個乾淨，這讓我對老薑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晚上和老薑一起去殯儀館的食堂吃飯時，我悄悄的塞給了他兩包軟中華算是送禮。老薑起初還推辭了一會兒說不要，但在我的堅持下他還是收了，很高興的笑著誇我上道。

  在大食堂吃飯時我發現我和老薑成了員工中的焦點，不少人坐著吃飯的同時對我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老薑像是習慣了這種眼光，很淡然的打了飯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了下來。而我再去打飯的時候打飯的阿姨貼在窗口，悄聲的問我是不是新來的背屍工。

  我笑著回答說是，今天剛來上班。

  「小伙子，你年紀輕輕的為啥要幹這種活？」打飯的阿姨很奇怪的問我，我笑著什麼也沒說。

  打飯的阿姨見我不說話也沒繼續再這個問題上多聊，好心提醒我一句說：「小伙子，聽阿姨一句話，離那個姓姜的老頭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很奇怪，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讓我離老薑遠一點，而且殯儀館的其他員工很顯然是刻意的在躲避著老薑。如果只是陳忠一個人這麼警告我，我也就只是聽聽，但現在就連打飯阿姨都這麼說我也不能不放在心上。畢竟我和老薑今天才認識，而他們肯定和老薑認識了有一段時間。

  端著飯碗回去的時候我就在想以後多少防著點老薑，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不過我也不能做的太明顯，如果被老薑看出來的話以後多少有點尷尬，更何況那『五不沾』他還沒告訴我呢。所以吃飯的時候我依舊和老薑坐在一起，並且和他一邊吃一邊聊天。

  就在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老薑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等他拿出手機接電話時我驚訝的不行，因為老薑的手機竟然是今年最流行的蘋果手機，就那一部手機最起碼要五千以上。

  這時老薑已經聽完了電話，他把手機揣兜里對還在吃飯的我說：「別吃了，有活來了。」說完老薑就站起身往外走。

  我先是一愣，接著立馬回過神來，又扒了兩口飯到嘴裡這才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老薑。

  離開食堂去殯儀館大門的路上老薑告訴我說有位老太太病死在了家裡，警察已經過去了，現在需要我們背屍工去那位老太太家裡把屍體背下來。

  我沒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遇到背屍的活，心裡難免有些激動，問老薑待會我需要做什麼。

  「你第一次背屍，啥都不用做，待會拿個口袋跟在我身後就行。」老薑擺了擺手又加快了步伐。

  我雖然不怎麼明白為什麼要拿口袋，但也沒多問跟著老薑悶頭往前走。

  我們到的時候殯儀館大門前已經停放了一輛運屍車，老薑到了車前拉開了運屍車的後備箱招呼著我一起上了車。運屍車其實就是破舊的金杯麵包車改裝來的，後面的座椅為了給屍體騰出空間已經被卸掉，所以車上除了副駕駛和駕駛位連個能坐人的地方都沒有。

  老薑不嫌髒上車後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我隨便找了個稍微乾淨點的地方也坐了下來。

  一路上老薑一句話也不說，我也不好和他搭話就在車裡靜靜的坐著。

  車子行駛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時間才停了下來，當我和老薑下車後才發現車子停在了一所高檔小區里，小區的樓層很高，能有十五層左右。

  事發的單元樓周圍已經被警察拉了黃色的警戒線，雖然天已經黑了但周圍還是有不少看熱鬧的群眾。

  老薑下車後從車廂里翻找出一個帆布包遞給我讓我拿著，我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就用手提著跟著老薑提起警戒線走了進去。

  進了樓以後我發現旁邊有電梯，剛想上去按電梯卻被老薑一手給攔了下來。

  「知道有電梯為啥還要我們背屍工來嗎？」老薑看了我一眼問。

  我搖著頭說不知道。這同時也是我好奇的地方，明明就可以用電梯把屍體給運下來，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的讓我們來？

  老薑指了指樓梯對我說：從樓梯上去，慢慢跟你講。說完老薑就一馬當先的抬腳上了樓梯，我也疑惑的跟了上去。

  死人的樓層在第九層，往上爬需要一點時間，在這個時間內老薑開口跟我解釋說：「像這種死在高樓層的屍體是不能進電梯的，因為屍體上有很多病毒可以傳播傳染，而有電梯的樓房又很少有人不坐電梯去爬樓。如果屍體進了電梯，電梯就要重新消毒。再有就是電梯是直線下降，屍體進了電梯往下運時死者的魂魄會下地獄。為了讓生者安生，死者安息所以才讓我們來這裡背屍體。」

  我恍然大悟，不過心裡更傾向於屍體上有病毒傳播的解釋。

  九層樓並不高，我和老薑加快腳步很快就爬了上去。別看老薑年紀大，但他身體卻很硬朗，九層高樓爬上去粗氣不喘一口，看的我很驚訝。

  到了九層我和老薑一抬頭就找到了出事兒的房間，也就這一家開著門而且裡面站了好幾位警察。就在我們兩個要進房間時有個警察就把我們攔了下來，老薑說了句是來背屍的警察這才帶著我們走了進去。

  「人是怎麼走的？有家人嗎？」老薑一邊跟著警察往房間裡走一邊問。

  那名警察嘆了口氣回答說：「老太太走了三天了，兒女從鄉下把老太太接來以後就去了外地工作，平時是老太太自己一個人住。這老太太患有心肌梗塞，病發時身邊沒個親人幫忙打120所以就出事兒了。時間久了屍臭味就擴散了出去，隔壁鄰居找了小區的物業，物業找人開了鎖才知道老太太死在了家裡。」

  我聽著警察的話心中有些淒涼，在如今物質社會的腐蝕下為人兒女的以為讓父母住上好的房子就是孝順，殊不知老人要的根本就不是奢侈的生活，而是子孫的陪伴。

  老薑表情沒什麼變化，依舊一臉淡然，像是這種事情已經見多不怪。

  進了客廳還沒等見到老太太的屍體我就聞到一股屍臭味，不過這臭味和老薑身上的相比簡直就是九牛一毛，所以我也沒表現的太過反感。

  警察帶著我和老薑進了一間臥室，在臥室的地上看到了死去的老太太。雖然現在夏季剛過，但老太太的屍體還是生了蒼蠅。因為距離屍體太近的緣故，屍臭味也格外的大，已經到了刺鼻的地步。再聞到這股屍臭味時，我實在是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心想這背屍活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老薑比我淡定多了，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就讓我從帶來的帆布包里拿出手套和裹屍布，我連忙按照老薑說的照做。

  把手套戴在手上後老薑蹲下身子抬起老太太的屍體，然後又上我將裹屍布平鋪在地上。

  「小伙子，下面教你三不背、五不沾中的二不沾。」老薑抬頭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隨即將老太太的屍體放在裹屍布上用兩邊多出來的布條一裹，便是將老太太的屍體給牢牢的裹住了。同時老薑開口說：「五不沾中有二不沾。死人身不沾、死人物不沾。」

  這個我能聽明白，意思就是說背屍過程中不能沾到死人的身體，也不能沾死人身上的物品。後來背屍背的多了我才知道『死人物不沾』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人死以後身上多少都會有些錢財以及貴重物品，背屍工在背屍過程中即使看到了這些東西也要視而不見。無論有多少錢都不能碰，也碰不得，因為這是死人錢。

  老薑將老太太的屍體給裹起來之後就蹲下身用力的將其給背在後背上。等老太太的屍體穩在老薑後背時，我忽然注意到老薑整個人的身子往下一沉，那種感覺宛如背著的不是枯瘦如柴的老人，而是裝滿石子的麻袋一般。

  我有些奇怪，心想老薑的身體素質肯定很好，要不然也不能背屍三十幾年身體依舊硬朗。這老太太瘦的皮包骨頭撐死沒有一百斤，可怎麼感覺老薑很吃力？

  「小伙子，口袋準備好，咱們要收點過路費！」老薑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駝著腰背著老太太的屍體走到門前時扭頭對我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