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方老爺子病逝

  病房外，幽暗寂靜的走道上，卓蘭芝陪坐在方書樂的身旁。

  從出了車站坐車來到醫院，這一路上，方書樂和卓蘭芝，除了幾句攀談之外，全程都是沉寂無聲。

  由於是在重症監護室，卓蘭芝只能在病房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方老爺子，心電監護儀上伴隨著他微弱起伏的呼吸而舞動。

  

  而坐在跟旁的方書樂，那是卓蘭芝第一次看到他抽菸，右手並不熟練的夾著菸嘴，急速而焦躁不安的猛吸一口，再狠狠吐出。乾澀紅腫的雙眼，滄桑而又憔悴的面容。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父親，如今已經陷入昏迷的方老爺子。

  「書樂啊，別抽了，抽多了傷身體。」

  卓蘭芝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只能勸他不要再吸菸。

  在一縷長煙吐出後，方書樂轉過頭，和卓蘭芝對視了一眼。

  雖然他沒有說一句回應的話，但是看他的模樣，在聯想到方老爺子目前的狀況，卓蘭芝也心疼地泛起了眼淚。

  「不管咋樣，你現在都要振作起來。你們家還需要你來支撐下去啊。」

  「姐，我明白，你說得我都懂。你放心吧，我能堅持下去的。」

  寥寥數語，算是回應了卓蘭芝的勸誡。

  一時間，兩個人都默不作聲了。在踩滅了地上的菸頭後，方書樂又抱著腦袋，躬下身去一個人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裡。兩個人就那樣幾乎是安靜地在走道上的長椅坐了一晚上。

  天亮後，或許是早有來過，亦或者是剛收到消息。

  許多方老爺子從前的好友同事都來了醫院，大家三兩成群的圍聚在病房外。等候著病房裡能有傳來的好消息。

  而方老爺子醒來的時間，是在第二天的中午。

  在醫生和護士的一番忙碌後，打開病房門的那一刻，外邊的人匆匆圍了上來。

  「在場的哪一位是卓蘭芝女士？」

  醫生掃視了一眼面前的許多人，皺著眉頭詢問了一句。

  一聽醫生是在念自己的名字，卓蘭芝趕忙應了一句。

  「你快進去吧，病人有話要和你說。」

  「好，我這就進去。」

  話音未落，卓蘭芝便穿過醫生和護士的，走進了病房裡。

  而醫生，也緊接著囑咐了最後的交代：「家屬們待會兒也進去吧，或許，這是病人最後一次醒來了。你們去聽聽病人最後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醫生的一番話，讓方老太太聽了，雙腿瞬間發軟。若不是身邊的旁人扶著她，她也要倒地了。

  交代完，醫生便帶著護士暫時離開了。而方書樂及其一行人，也安靜有序的走進了病房裡。

  早一步進入病房裡的卓蘭芝，此時已經跪在病床邊緊握著方老爺子的手。

  而一直陪護在病房裡的方老太太也弓著身匍匐在方老爺子的跟前。耳朵儘量貼近方老爺子的口，以期能夠聽清方老爺子的臨終之言。

  伴隨著唇瓣的顫顫蠕動，長久的輕聲呢喃，以及強忍著淚水的方老太太時不時微微點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方老太太的身上。

  「老頭子說了，他走以後，不收喪禮，不收花圈，不辦追悼會，不修墳位，一切從簡。」

  在場的人，全都低沉的默不作聲，靜聽他的身後事遺囑。

  其實，卓蘭芝和他們都明白。以方老爺子從前的身份地位，以及廣闊人脈。方老爺子早有想到關於大家會給他安排的追悼會。

  只是，在這最後的彌留時光。方老爺子卻先開口交代了涉及追悼會的事情。

  在轉達完這番話後，老太太又將耳朵貼了上去。

  不知道是聽到了什麼，這一次，老太太起身時，眼眶泛起的淚水又滑落下來。

  「他說了，等他走了以後，就把遺體拉到殯儀館火化。把他的骨灰，撒到他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方老太太的話音方落，許多人忍不住，同樣的抹起了眼淚。

  而方老太太，又側過臉，和卓蘭芝對視了一眼。

  「蘭芝，你叔說了，到時候留一部分骨灰下來。你把它帶回去，把那些骨灰，埋到他老班長邊兒上。」

  聽到這個消息，卓蘭芝有些一愣。但是在感覺到自己捧著的方老爺子的手突然抽動了幾下，卓蘭芝抬手擦拭去淚水，不停地點頭。

  「方叔，蘭芝知道了。你放心吧，蘭芝一定會辦到的。」

  此時，卓蘭芝終是明白了，方老爺子在這最後的時間裡，為什麼會想見自己一面。

  在她的心裡，除了為方老爺子的選擇安排所感動外。還有他和林國富之間，這對至生的革命戰友之情而感動。

  最後的時間裡，方老爺子放心不下的，就是方老太太和方書樂母子倆。

  除了希望方老太太能夠照顧好自己外，方老爺子更為關心的，是期盼三十多歲的兒子能夠組建一個家庭。他希望方書樂能夠娶妻生子，不至於落到孤獨終老的境遇。

  這一刻，方書樂終是向父親許諾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他許諾會好好尋找一份感情，結婚生子，完成父親的遺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匆匆而又漫長。

  方老爺子去世的時候，是在他交代完後事的兩個小時以後。

  那一天，卓蘭芝和方家母子，以及來到現場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一片悲涼的氛圍中。

  依照並尊重方老爺子生前的遺囑，大家並沒有為其開辦追悼會，以及各式各樣的追悼活動。

  遺體是在當天夜裡就拉到殯儀館火化的，雖然方老爺子有言在先，但礙不住眾人的請求。方書樂和母親，還是在家裡舉辦了一場小型的祭奠會。以供大家能夠為他燃香祭拜。

  入夜時分，在床榻上小憩了一會兒的卓蘭芝，並沒有熟睡太久。

  披著衣裳起了個夜，她又沿著樓梯走到了樓下來。

  方書樂依舊靜坐在骨灰桌前，睜大了雙眼，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書樂。」

  或許是太過於專注，就連卓蘭芝走到他面前來，方書樂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耳畔響起卓蘭芝的輕喚，方書樂才回過神來，抬頭迷糊著望了眼已到跟前的卓蘭芝。

  「姐！」

  聽著方書樂的輕喚，卓蘭芝點點頭以作示意。

  「姨回屋休息了麼？」

  「嗯。這幾天娘沒怎麼合過眼。我怕她身子吃不消，就讓她先回房間裡休息了。」呢喃的回應著卓蘭芝的詢問。

  「書樂，你也去睡會兒吧。這裡我先幫你看著。」

  「不了，我這會兒也不困，回了屋也睡不著。」方書樂搖頭回絕了卓蘭芝的提議。

  而卓蘭芝，也無奈地搖搖頭。

  「既然你睡不著，那姐就在這兒陪你聊會天解解乏。」

  說罷，卓蘭芝伸手拉了塊蒲墊，和他相視對坐。

  偶有涼風湧進，堂廳中央擺放放置骨灰盒的方桌，桌角舞動的白燭焰火。

  微弱的亮光下，兩個人，相視而坐。雖是無言，卻也深刻體會到彼此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