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馮國根的回憶

  那是一張估摸著已有二十多年的老照片，被工整的裱在了相框裡。雖然上邊的三個人與背景，已在歲月的侵蝕下，有了許多點塊狀的黑黃斑點。但是照片上那三個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他們的笑容，依舊那般璀璨美麗。

  站在左側雙手背後，微笑正視鏡頭的，就是當初年輕時的馮國根。這也是馬富華一眼就能認出的。

  「叔，這兩個人是誰？」

  手指了指中間的那位雙手束前溫婉輕笑的女生，和照片右側抱著幾本書的另一個年輕小伙兒。

  「他們是我進修時候認識的同學，男的叫陳樹人，那女孩，叫方婷。」回憶了一下，回應了馬富華的疑問。

  當馬富華點頭示意後，側過頭再看馮國根時，他的雙眼，始終停留在那張照片上。

  目光中，浮現出的那一縷惆悵，被馬富華精準地捕捉到。

  「叔，這個女的是你？」

  「她是我同學，也算是我曾經的戀人吧，雖然我從來都沒有親口告訴她。你說，喜歡一個人，卻連我愛你都不能說出口的滋味，該是什麼樣的呢？呵呵！」

  

  帶著微笑的語氣自我嘲諷，或許馮國根的這個疑問，在他心裡早有答案。

  而馬富華也是第一次，在馮國根這裡，聽到了一段早已塵封在歲月里的往事，一段還未來得及開始便以悲情收場的愛情。

  那是近三十年前，十年動亂還未開始的時候。剛從醫科學院畢業參加了一年工作的馮國根，因為工作勤勉，為人誠懇聰慧，特被選為了省城學習深造的一員。他和方婷也是在省城划進一個班後認識的。

  方婷是省城人，家裡的條件相對來說較馮國根優越許多。不僅知書達禮，平易近人，人也長得漂亮。

  至於陳樹人，也是他們一個班的同學。巧合的是，他們兩個人都喜歡上了方婷。相比較於馮國根的老實沉默，陳樹人在愛情里更為開朗外向。

  雖然表面上方婷對待他們兩個人都是差不多的態度和距離，但是馮國根心裡明白，在某些方面，陳樹人比自己更貼近方婷。

  本以為結束兩年的深造期，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馮國根也打算等到畢業以後，再做一個了結。

  然而，任誰都沒喲想到的是，甚至連第一個學年都沒有結束，一場迅速波及全國的動亂，毫無例外的波及到了這個學習班裡。

  因為祖上世代經商的原因，被扣上資本主義帽子的方婷一家。終於在父親意外去世後，也用課室里偷偷帶走的一把手術刀，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件事自然是讓馮國根和陳樹人悲痛萬分，直到方婷的遺體匆匆下葬時，馮國根才知道，方婷割腕的那柄手術刀是陳樹人為她偷來的，馮國根不明白陳樹人為什麼會選擇答應了方婷的懇求。

  方婷過世沒多久，因為持續的動亂，省城的學習班也被暫時關閉，原先的學員各自返回來處。馮國根和陳樹人也各自告別，不復相見。

  「叔，那您的那位男同學後來怎麼樣了？」

  聽了馮國根對那段往事的描述，雖然並不懂愛情的馬富華，卻也能聽出其中的悲傷氣息。

  當他抬眼望向馮國根詢問時，才發現馮國根早已不知道什麼時候濕了眼眶。

  「動亂結束以後，我通過以前學習班老師那裡留的一些資料。去過一趟陳樹人的老家。在他同鄉人那裡我才知道，原來當年從省城回到家鄉的第二年，他也因為放不下心裡的愧疚和對方婷的感情，投河自盡了。」

  馮國根的回答，讓馬富華略感震驚。可是細細想來，卻好似也能猜到這種結局。

  在陳樹人家人收藏的關於陳樹人的遺物時，馮國根才發現一封自己從未看到過的書信。那是方婷生前寫給他的，而馮國根讀了那封信上才知道。

  原來當年方婷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自己，並不是陳樹人。

  馮國根並不知道，陳樹人的死是否也會有這封信的因素。但是那一刻他知道，在與方婷的感情，在陳樹人面前，自己永遠都是一個失敗者。因為陳樹人至少為了愛，用生命證明了他對方婷的真心。

  回家的路上，馬富華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在聽完馮國根關於那段往事的回憶後，馬富華問過馮國根，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的母親。而馮國根只是簡簡單單回了他一句，在看到母親第一眼的時候，馮國根有了和遇見方婷時才有的那種感覺。

  不過因為母親當時已經嫁給了父親，所以馮國根從來都沒有對母親有過任何非分之想。

  而在父親去世後，在看著母親苦苦支撐這個家時，馮國根沉寂許久的心，再一次甦醒過來。

  回到家裡，碰巧看到母親從廚屋端著洗鍋的水倒進院子裡的缸里。

  「娘。」

  輕聲喚了句母親，卓蘭芝也側著臉望向他點了點頭。

  「富華，我叫你買的肉，給你林爺家送去沒有？」

  「送去了，這是另外一半兒，還有找的零錢。」進了廚屋後，馬富華將肉和錢放在了灶台上。

  回過身，看著忙碌的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

  「富華，幫娘燒火吧。」

  清洗著肉塊的卓蘭芝向兒子吩咐道。

  卓蘭芝似乎並沒有發現兒子此時的心情，在許久沒有得到兒子的回應後，她也疑惑地轉過頭瞟了他一眼。

  「富華，你杵那裡想啥呢？娘叫你去燒火，沒聽著嗎？」

  母親再一次的交代，才讓馬富華回過神來。連忙唯唯諾諾的點頭，走到灶爐邊生火。

  坐在灶爐邊燒柴的馬富華，視線一直停留在灶台忙活的母親身上。

  卓蘭芝雖然發現了兒子的這個行為，不過也沒有過問，自顧自燒著晚飯。

  「娘，你有想過，你和馮叔將來咋打算麼？」

  「啥？」卓蘭芝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我是說你和馮叔，往後怎麼打算的，你們要不要在一起？」

  馬富華的第一遍詢問，卓蘭芝就已經聽清楚了。

  至於她剛剛的表情，那是因為從兒子這個話音里，卓蘭芝第一次聽出了兒子對自己和馮國根之間所抱有的那種憧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