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送別

  從金華回來後，暑假也已瀕臨結束。

  胡姍姍和美華也即將開始高中階段的校園生活，因為學校離家較遠，所以兩個孩子也被安排了住校。

  學校軍訓的前一天，也是新生報到的日子。

  在家裡為兩個孩子收拾行李的卓蘭芝，事事巨細，生怕落下任何東西，耽誤孩子的學業。

  「娘，這棉被就不要帶了，現在還是大熱天的，帶到學校里也用不上啊。」

  望著母親收拾綑紮自己的棉褥，美華很是頭疼的提醒道。

  

  卓蘭芝也沒有回頭看她，自顧自忙活著手裡的事兒。

  「現在是不用，萬一哪天降溫了，難不成你們還要在學校里挨凍啊？到時候凍著了，可別指望娘給你們送過去。家裡的活兒多的都忙不完。」

  「可是，這會兒拿到學校去，真的太早了啊。帶過去往哪兒擱呀。」美華無奈的抗爭。

  在房間另一處收拾文具的胡姍姍，看到娘倆為這件事討論不休，她也出聲勸了美華：「美華，你不要和嬸娘爭了。棉褥先帶到學校去吧，立秋都過了，天兒熱不了幾天了。咱把棉褥點在草蓆下邊，晚上睡覺也不至於凍到了。」

  聽了胡姍姍的這番話，美華也不再力爭了，聳聳肩，拿起擱在一邊的麻袋撐住口子，讓母親將棉褥塞進了麻袋裡。

  隨即，卓蘭芝便將站在門口的富華喊到了身邊。

  「富華，幫你姐把棉褥抬到樓下去。」

  「知道了，娘。」

  「美華，我和富華把棉褥抱下去吧。你幫著嬸娘繼續收拾東西。」

  胡姍姍主動地提出自己親自幫忙，雖然有些奇怪，不過沒等美華做出回應，胡姍姍便已經和富華抬著棉褥往樓下走去。

  兩個人將棉褥放在了院子裡停放的三輪車上，等到兩人轉身返回樓上的時候，胡姍姍在馬富華的身後叫住了他。

  「姐，怎麼了？」馬富華很是困惑地回身望向她。

  而胡姍姍，點點頭湊到了他的跟前，俯下身貼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馬富華耳朵旁說道：「富華，我和美華都去了縣裡讀書。家裡就剩你一個陪著嬸娘了，我們不在家裡，你可不要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一個人大晚上跑到山上去，讓嬸娘擔心，知道麼？」

  胡姍姍突然說出這番話，讓馬富華為之一怔，或許他沒有猜到，胡姍姍會和他說這些。

  胡姍姍可沒有心思去考慮他的心情，直起身，雙手抱在胸前，一副嚴肅的樣子向他繼續強調。

  「你要是在家裡不聽話，惹嬸娘生氣。到時候周末等我和你姐回家了，看我們怎麼收拾你。」

  胡姍姍的警告，讓馬富華一頭黑線，很是無語。

  「我知道了，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惹娘不開心的。」

  「那就好，說到你可要做到。」

  「知道啦，知道啦。你可真囉嗦，二姐都沒有你這麼囉嗦。」

  馬富華極不耐煩的甩了甩手，胡姍姍倒也沒有置氣，哈哈笑著撓了他的腦袋，隨即別過身跑上了二樓。

  站在原地的馬富華，望著胡姍姍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噘著嘴嘟囔了兩句，也跟著走了上去。

  收拾好行裝，提早吃了午飯後，卓蘭芝便推著三輪車，送她們到了村口。

  在這裡等候了一會兒的鄰居梅黎明，看到卓蘭芝母女的到來，也從大榆樹下的長石椅上站了起來。

  「黎明大哥，你在這兒等了好久了吧。」

  看著笑臉迎接自己的梅黎明，卓蘭芝有些難為情的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反正也要去縣裡存錢，順路就幫你把倆娃送到學校去唄。我也知道，你在家裡也忙，走不開。」

  微笑著點點頭當是回應，隨即便從口袋裡掏出了些錢，塞進了胡姍姍和美華各自的手裡。

  「這些錢你們到學校了先用著，等軍訓結束交學費的時候，娘再到學校去一趟。在學校里，想吃啥就買來吃，別餓著自個兒。沒錢了就給家裡打個電話，娘再給你們送錢過去。」

  卓蘭芝的囑咐，讓第一次離家的兩個姑娘，忍不住流淚了。

  嘴裡嘟囔著自己知道了的言語，對於兩個孩子的舉動，卓蘭芝表現的很是無奈。伸手握著她們各自的胳膊，溫柔地安撫著。

  「好了，都是大姑娘家家的，哭鼻子像個啥。趕緊走吧，別耽誤了你們黎明叔辦事兒。」

  「娘，你在家要照顧好自個兒啊，做活別太累了。富華，你在家也要聽話，別老讓娘不開心，知道沒有。」

  和胡姍姍一樣，美華也不忘交代自己的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弟。

  無辜的富華，也只能老實的點頭示意。

  片刻後，在一句道別後，胡姍姍和美華便坐上了梅黎明踩踏的三輪車上。

  「嬸娘，我們走了！」

  揮手道別，直至三輪車漸漸消失在密林環繞的山道，卓蘭芝抬起的手一直都沒有落下。

  舉起是送別，墜落是期盼。

  她的心，牽掛著遠去的孩子。

  而從這一刻開始，對於卓蘭芝而言，孩子們的成長，因為赴外求學的人生旅途。村口的這棵老榆樹下，成為了卓蘭芝送別孩子們奔赴他們各自人生唯一的起點。

  在這裡，歲月蹉跎，唯有這棵老榆樹，自始至終見證了鄉村母親和孩子們的無數次離別和相聚。

  胡姍姍和美華的住校，以致偌大的家就剩下了卓蘭芝和小兒子。

  忙碌完一天的活計，吃了晚飯，卓蘭芝就坐在了廚屋前，就著投射出來的燈光，縫補自己白天刺草刮爛的褲子。

  而方春霞和馬志軍在院子裡清洗著裝盛雞飼料的塑料桶，看到堂嫂在幽暗的燈光下，眯著眼縫補褲洞，方春霞也停下了手裡的活，笑著說道：「嫂子，那褲子上都有三四處補丁了。爛成這樣了，就別補了，趕明兒集市到鄉里買條新的穿不就行了。」

  將褲子放了下來，卓蘭芝望了一眼看著自己的方春霞，說著話，又繼續自己的縫補：「這褲子穿了三四年了，穿著它還是很舒服的。幾個洞補補就好了，扔了那不怪可惜的。」

  卓蘭芝的節儉，讓方春霞也無奈地哈哈一笑：「嫂子呀，咱現在的日子比過去富裕些了，犯不著這麼省。你呀，就聽我的，要不趕明兒一早餵完雞，我跟你一道去。」

  「等這褲子爛的實在沒法穿了再說吧。雖說咱現在比往年日子富裕些了，但還是能省就省的好。家裡還有三個娃還在讀書。景華當完兵回來了，不還得討媳婦兒，往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卓蘭芝的一番理由，讓方春霞也只能點頭附和。

  只不過，就在這時，原本在堂屋看電視的馬富華，跑到了卓蘭芝的跟前來。

  「娘，過兩天就要開學了。可不可以給我買套新衣裳，初一開學的日子，我想穿的乾乾淨淨的樣子去學校。」

  「好，明兒集市，娘叫你林爺陪你去鄉里買新衣裳新褲子。」

  「謝謝娘，娘真好。」

  並沒有聽到剛剛母親他們對話內容的馬富華，在得到母親的首肯後，開心的跑回了堂屋去。

  而方春霞和馬志軍，不約而同的又看向了燈光下眯著眼縫補褲子的堂嫂。

  他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眼神里，流露著一絲隱隱的無奈。夫妻倆對視了一眼，好似交流了什麼，旋即又埋頭繼續清洗飼料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