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景華的難言之隱

  紗布纏繞一圈包裹著腦後的創傷，插入鼻口的氣管源源不斷輸送新鮮氧氣，裸露在外的右臂上，塗抹了紫褐色的藥水。

  馬光兵，毫無動靜的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他伴隨著呼吸而起伏的胸襟，誰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不過，他是否會醒，何時會醒，誰都不能預想到。

  「醫生說，光兵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後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成一個植物人。」

  站在病床邊的床頭一側，廖如蘭喃喃輕語，目光亦是顯得空洞無神。

  卓蘭芝望向她，不由的心疼。

  「如蘭，不管怎麼樣，都別放棄希望。至少光兵還活著，還有口氣兒，對不。為了哲輝，為了這個家，你也要振作起來。」

  

  拉著廖如蘭的手，意味深長的安慰道。

  一旁站立的馬援朝，看著年少玩伴的遭遇，說不出的心疼，以及無處傾瀉的憤怒。走到林國富的身邊：「叔，撞了光兵的那個人還沒找到麼？」

  「沒呢，縣裡公安局我也去了幾趟，公安同志說還在排查，等有了線索會通知我們。」

  說完，林國富無奈地沉悶嘆氣。

  關於這場車禍以及馬光兵如果一直昏迷的打算，也許大人們的議論聲吵醒了趴伏在病床邊沉睡的馬哲輝。

  揉著惺忪的眼，看到病房裡的人，尤其是看到卓蘭芝時，馬哲輝的視線急忙躲閃開去。

  並沒有觀察這一動作的卓蘭芝，也起身來到了馬哲輝的面前，抬手輕撫著他的腦袋。

  「哲輝真懂事，天天守著爹。要是我們家景華呀，有你一半聽話就好了。那小子，前幾天犯了錯，我也忍不住打了他。」

  神情傷感的卓蘭芝，說出這番話時，似乎心裡也對自己下手過重而感到悔意。不過她的話，卻是讓馬哲輝有些慌了神，蠕動的唇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在卓蘭芝的注視下，將頭扭向了窗沿。

  在病房了停歇了一個多小時，卓蘭芝等人便和廖如蘭母子倆道別了。

  廖如蘭親自出門相送，門外，卓蘭芝再一次拉著她的手，囑咐她照顧好自己和馬光兵。同時交代廖如蘭錢不夠了可以找自己再支一些。

  交代完一切，大家也放心的準備離開。只是還沒走到樓梯口，身後的呼喚，又讓卓蘭芝轉頭望去。

  「蘭芝嬸嬸。」

  是馬哲輝叫住了她，而馬哲輝亦向她奔跑而來。

  「哲輝，你咋了？有啥話要和嬸嬸說的麼？」卓蘭芝一臉疑惑的凝視於他。

  只見馬哲輝將手伸進褲袋裡，眨眼的功夫，就掏出了一摞零散的紙鈔。

  「蘭芝嬸嬸，這是景華哥給我的錢。我爹住醫院沒錢看病，景華哥就隔三差五的到醫院裡來看我，每一次都是幾毛幾塊的。後來我也問他錢哪裡來的，他才告訴我是偷了家裡的雞蛋賣了換錢的。嬸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景華哥了，好不好。」

  在場的人無不驚訝的表情，而卓蘭芝，更是猶如抽了魂兒一般，震懾當場。

  「嬸嬸，你要打就打我，不要再打景華哥了，好不好。」說著，馬哲輝撲通跪在了地上，抓著卓蘭芝的褲腿，哀聲懇求。

  看到馬哲輝苦苦哀求，卓蘭芝回想到那晚自己狠命抽打兒子的場景。轉瞬間，淚如泉湧。

  「哲輝，你快起來。嬸嬸知道了，是嬸嬸錯了，嬸嬸誤會景華了。這些錢，你留這給你娘。」

  說完，卓蘭芝頭也不回的掩面轉身而去。

  馬哲輝的一番話，讓卓蘭芝夫妻倆還有林國富秋芬嫂聽了，無不悲痛。

  卓蘭芝的心裡，更是對兒子景華充滿了愧疚。她萬萬沒有想到，那段時間裡，馬景華接連偷盜家裡的雞蛋，一個人跑到縣城大街上賤賣，再一個人深更半夜奔走二十多里山路回家。為的就是能夠幫助他的知心玩伴馬哲輝一家。

  歸家的山路上，卓蘭芝始終一言未發。大家能理解到她的心情，也都儘可能選擇了沉默。

  到家時，卓蘭芝讓馬援朝去了廚屋幫著放學回來的美華和姍姍做飯。而她，走進堂屋上了二樓。

  馬景華馬富華兩兄弟的房間裡，趴伏在床上的馬景華在給弟弟富華輔導二年級的功課。

  「娘，你回來了，娘。」

  見到卓蘭芝的歸來，富華當即放下書本，跑到了她的跟前。

  「富華，你去廚屋幫你爹和姐姐。娘和你哥說些話。」

  富華懂事的點點頭便離開了房間，留下卓蘭芝和馬景華母子倆。

  或許景華心裡對母親的狠心依舊耿懷於心，卓蘭芝又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好似不情願的喊了聲娘，馬景華便將頭扭到了一邊去。

  「景華，屁股還疼麼。」

  望著馬景華大腿上裸露在外的創口，卓蘭芝心殤的走到床榻邊，輕輕觸碰了景華的屁股。

  不明因由的馬景華回過頭看了眼母親，卻是詫異的發現，母親已是淌淚。

  「景華，你拿了家裡的雞蛋換錢送給哲輝，你咋不告訴娘啊。你要是告訴娘了，娘怎麼會動手打你呢。」

  哽咽的抹著眼淚，馬景華終是明白了母親的淚水。

  「娘。」

  輕聲喚了一句，馬景華卻一時有些哽語。

  「是娘錯了，娘沒有問清楚就動手打了你。景華，你能不能原諒娘。」

  看到母親落淚自責，馬景華再也不忍，一頭扎進了卓蘭芝的懷裡。

  「娘，是景華錯了，景華不應該瞞著娘和爹，偷家裡的雞蛋去賣錢。」

  母子倆，在昏黃的房間裡，緊緊抱著彼此。

  那一刻，母子倆之間的誤會終是化解。那一段塵封在記憶里的往年舊事，雖然並不算甜蜜，卻也處處流露出母子倆之間最深沉的愛意。

  良久，卓蘭芝放開了馬景華，為他拭去眼角的淚痕。

  「景華，晚上想吃啥告訴娘，娘去給你做。」

  「我想吃娘煎的荷包蛋。」

  「好，娘這就去給你做，你在這兒等著娘。」

  望著母親小跑離去的背影，馬景華的臉上，輕輕上揚微笑。

  這件事以後，卓蘭芝也認真的思考了自己教育孩子的不足。自那以後，卓蘭芝再也沒有真正的下重手打罵孩子。

  伴隨著家裡小風波的平息，估摸著又過了十來天，馬景華才總算初愈。遲到了一個月的開學，讓他在初一剛開始的學年裡，相比往常，更加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