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兵出十方
2024-06-11 02:05:26
作者: 隨便老哥
荀攸離開的時候,只覺天高雲淡,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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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強烈的成就感,讓他走路都像是喝醉了一般,暈乎乎的。
他與皇帝二人竟然完成了取士大事。
他很清楚,這是一件必將流放萬世的大功業。
而他荀攸的名字,也將伴隨著年年歲歲的朝廷取士,一直流傳下去。
「荀僕射,一道去喝點啊?」
在街上,他撞見了曹仁與曹洪二人。
近日城內無事,將領們一般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
「不了,不了。」荀攸只是一個念頭的意動,便立馬婉拒了。
他還得去與荀彧、陳琳等人商議對叛逆家眷的處置事宜。
「走吧,一道去喝點兒。」曹洪神神秘秘的對荀攸說道,「陛下在城內新開了一家客棧,裡面有大肘子,今日第一天開門,吃肉給錢,喝酒免費。」
「陛下的便宜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占到的,您還要猶豫一下?」
荀攸懵了下,問道:「陛下什麼時候開的客棧?」
他幾乎無時無刻不伴隨在皇帝左右,竟然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荀僕射都不知道?」曹洪與曹仁二人皆有些震驚。
荀攸搖了搖頭,「不瞞二位,此事,我還真不知道。」
曹仁偷偷瞧了荀攸一眼,笑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荀僕射不知道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陛下雖對僕射無比信任,無事不相問,但這種小事,其實也沒必要。」
「走吧,我們一道去看看。」荀攸來了興趣,說道。
他只是對此事稍感意外,並沒有對皇帝有什麼不滿的意思。
皇帝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
客棧的位置距離單父府衙並不遠,同在城東,走路不消一刻鐘便到了。
當三人到來的時候,這裡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被戰火打亂了節奏,人心惶惶的單父城,好像也因為這個客棧而恢復了往日的生氣。
「這家客棧竟也叫夕陽客棧。」曹洪仰頭看著牌匾,說道,「也不知道這裡的夕陽客棧做的肘子,有沒有夕陽亭的夕陽客棧做的一樣好吃。」
「陛下應該換個名字的,這說起來太拗口了。」
荀攸淡然說道:「也許陛下喜歡夕陽,走吧,我們進去。」
客棧內人流如織,驚呼聲,吆喝聲此起彼伏。
數名或少了條胳膊,或瘸著腿,或臉上有猙獰傷疤的男子正穿梭其中點餐、上菜。
「這些跑堂的倒是與夕陽亭的客棧有所不同,看著沒那麼美。」曹洪打趣了一句。
荀攸在定睛看了片刻後,說道:「都是戰場負傷的將士。」
「荀公從何處看出來的?」曹仁有些驚訝。
他帶著將士們東征西戰,可也沒看出來這些人的身份。
「猜的。」荀攸笑了笑,說道,「看他們幹練的做事方法,猜的。」
曹仁點了點頭,「你這麼一說,我看著也像了。」
「像不像的,等會問問就一清二楚了。」荀攸說道。
三人上了二樓,點了曹洪心心念念的大肘子,又要了兩壇酒。
上菜的時候,荀攸趁機攔住了跑堂的男子,問道:「敢問此地東家是何人?」
那男人將托盤倒扣在僅剩的右手中,笑呵呵的看著荀攸三人說道:「荀軍師,二位曹將軍,末將王敢,勉勉強強算是此地東家。」
「三位方才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
「原來還真是軍中將領啊,你是誰的部下?好端端的,怎麼就上這兒開客棧來了?陛下讓你開的?」曹洪的八卦之魂瞬間沸騰,那眼睛裡面都快真的冒光了。
王敢憨厚的笑了笑,有些靦腆的點了點頭,「的的確確是陛下命末將在此地開客棧的。」
「末將……」他看向曹洪,忽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你怎麼了?」曹洪有些不解的問道。
「末將就是將軍您的……部下。」王敢說道。
曹洪呆住了……
在曹仁與荀攸那難以置信的眼光中,捂著額頭嘟嘟囔囔說道:「陛下這兵練的太好了,校尉們約束各營將士,根本就不需要我操心什麼,我只管帶頭殺敵便可,所以……」
「再說了,我這記性本來就不太好,真記不住。」
曹仁瞪了一眼曹洪,「滿打滿算,不過十名校尉,你有什麼記不住的?」
「對我來說,多啊。」曹洪嘟囔道。
曹仁氣的直瞪眼,「你記不住名字便罷了,可連人都沒有認下。他都在此地開了客棧,你竟然也不知道,如此領兵,你如何向陛下交代?」
曹洪看了看王敢,說道:「我現在倒是有些印象了。」
「可我這不是為了避嫌嘛,戰時為將,非戰時,就稍微站遠點,對大家都好嘛。」
「我們曹氏、夏侯氏兄弟數人在軍中為將,如今還各自領兵一方。我要是陛下,我看著這一家子人全領著我的兵在我周圍晃悠,反正我睡不踏實。」
這一句話,說的曹仁連臉色都變了。
曹洪這個理由太強悍,強悍到他不但沒有一絲反駁的理由,甚至還想立馬效仿。
「王將軍,不妨一起坐下喝一杯。」荀攸招呼道。
「敢不從命!」王敢頗為拘謹的挨著半張椅子,在曹洪的一側坐了下來。
荀攸看了一眼臉色有些茫然的曹仁,說道:「陛下既然重用諸位,就一定是信任你們。」
曹仁搖了搖頭,「不一樣的,我覺得我們應該上書陛下令我等戰時為將,閒時無權。」
「現在不就是如此嘛?」荀攸反問道,「現在可是戰時。」
不然哪有一個封號校尉,帶著成十名校尉,上萬大軍的道理?
曹仁怔了怔,忽然失笑,「好像真的是我多慮了,都是子廉之禍,他一句話可把我嚇了個不輕。仔細一算,我兄弟足有六位領軍,這分量可真不輕,也夠嚇人的。」
「子孝將軍如此膽小,那我不妨再嚇嚇你,你們曹氏與夏侯氏已經占據半個朝堂了。」荀攸故意說道。
曹仁面北作揖,沉聲道:「承蒙陛下信任!」
荀攸搖頭笑了笑,復又看向王敢,問道:「王將軍可否說一說,在此間開設客棧之事?某對此稍有些好奇。」
王敢爽快說道:「這有何不可。」
他晃了晃空蕩蕩的袖子,遺憾說道:「陳留之戰,我這條胳膊沒了。雖然我右手照樣可以拿刀去砍敵人,但陛下不允許我們再上戰場了。」
「趙黃門到軍中來找的我們,給我們拿了不少的錢財,命末將帶領軍中傷殘之卒來此地開了這家客棧。掙了錢之後,本錢歸還中藏府,盈利所得,一成歸陛下,四成歸我們,餘下的五成用以供養傷殘將士,及陣亡將士的家眷。」
曹仁、荀攸在聽完之後,不由肅然起敬。
但曹洪卻問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那如果虧了呢?豈不是大家都沒得落了?」
曹仁一個眼神就瞪了過去,「你這個粗淺匹夫!」
「我這……不是很實在的問題嘛!」曹洪不悅道。
王敢笑著解釋道:「虧了就反向出。同樣是陛下拿一成,我們拿四成,供養傷殘將士和陣亡將士的家眷。我們可以虧,但他們的照舊。」
「其實,我覺得應該虧不了,今日僅僅還是開張的第一天,但我們的本錢已經回來了,接下來我等只需小心經營,應該不至於會餓肚子。」
「供養傷殘將士及陣亡將士的家眷,每月都是有定額的,且在子滿十六歲後就不會再繼續供養了。」
荀攸聽的連連咋舌。
他對皇帝的欽佩,此刻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去表達了。
可以說僅憑這個客棧,皇帝就已降服了民心。
數十乃至於數百成千的將士得利,並不算什麼。
可用這樣的方式,供養傷殘將士及陣亡將士的家眷,那就是惠及所有將士的事。
每一個將士的身後,都是一個家庭。
在他們領了軍餉之後,已是奮勇作戰,豁出命在掙軍功了。
若當他們證實哪怕自己戰死,朝廷也可以供養他們的家眷之後,那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場面,荀攸簡直不敢想像。
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荀攸不敢斷言。
但在這個烽煙四起,民不聊生的眼下,將士必將奮勇當先,捨命為戰!
皇帝這看似簡單的一個舉措,其後的意味和影響極其深遠。
「陛下這才是真正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曹仁也不由得感嘆道。
「這是好事。」曹洪直勾勾的盯著那冒著熱氣的大肘子,「要不然,我們邊吃邊聊?」
荀攸輕笑,招呼道:「吃吧吃吧,莫讓子廉將軍的口水將這佳肴給咽了。」
曹洪吸溜了一下口水,尷尬的笑了,「美食,不可負也!」
「是也,是也,不可負,趕緊吃吧你就!」曹仁沒好氣的說道。
荀攸慢條斯理的吃著一邊問王敢,「這客棧之中傷殘的將士多嗎?」
「本來是不多的,不過三百人。」王敢說道。
「等等,三百人叫……不多?」正狼吞虎咽的曹洪聽到這話,都顧不上吃了。
王敢微微一笑,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的差事其實是挺複雜的,豬羊雞鴨等牲口,都需要我們自己去養,單單是這件事就需要數十人,因為養的多。」
「這客棧本身上下大概需要三十名手腳麻利點的跑趟,大概就都是我這樣,腿好著,斷了條胳膊的。」
「我們還有外送,就是有些富貴人家嫌遠不想來,但又想吃我們客棧這一口,就可以提前打招呼,或者使喚個人過來知會一聲,等我們做好了給人家送過去。」
「我們還自己開荒種一些蔬菜,這在人手上沒有定額,多多益善吧。」
「奧對了,我們還自己釀酒,雖然暫時還沒開始。」
曹洪表情呆滯,念叨了一句,「你們這……應該都不算是客棧了吧?」
王敢說道:「陛下說這叫開源節流,控制本錢還是啥,那位趙黃門交代的也快,他自己好像也沒記清楚,反正大概就是,我們能自己做的就儘量自己做,自給自足,別買!」
「本來剛好三百人,人手就很緊湊。但後面有些兄弟哪怕是斷了雙臂,也不想躺著接受我們的供養,非要幫忙干點活,幾天時間人就多了起來,現在已經五百多人了。」
荀攸感嘆道:「陛下當真是把所有能算的,都算進去了。」
「就是以後的單父令和都尉應該會不好干。」
王敢靦腆的笑了笑,將荀攸這句話裝作沒有聽見。
酒足飯飽後,荀攸因為還要去與荀彧等人商議事情,便提議提早撤場。
雖然今日酒水免費,但結帳的時候,荀攸還是將酒水一併結了。
出了夕陽客棧,曹洪不禁再次感嘆道:「陛下為何才僅是十五歲呢,一點也不像啊!」
「你覺得陛下如果是九十五歲,做這些事情才恰當是嗎?」荀攸笑問道。
「九十五歲有點晚,三十五差不多。」曹洪沒聽出來荀攸的調侃,還一板一眼的說道。
曹仁一巴掌拍在曹洪的後腦勺上,罵道:「你可別給我丟人現眼了,陛下夢遊三千世界,旁人有這個資格嗎?別的人哪怕是他兩百零五,都不一定明白做這些事。」
荀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含糊道,「很有道理啊,走了。」
曹洪看著荀攸遠去,摸了摸後腦勺問道:「這明明是一件大好事,為何荀軍師看起來好像還有了心事了呢?」
曹仁嗤笑道:「若你能想到他思慮的問題,就該換做你當軍師了。」
「你也不明白?」曹洪問道。
曹仁背著手慢慢走著,匯入了人群,一邊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夕陽客棧什麼都好,一切都好,但就是……人有些多了。」
「哪怕他們缺胳膊斷腿,但也是從西園走出來的精銳,拿起刀就能打仗!五百人,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們能在眨眼間掀翻單父的府衙你信不信?」
曹洪似懂非懂,說道:「我肯定信啊,我怎麼能不信!陳留之戰時,我們一個回合就掀翻了九千兵馬,區區一座縣衙算個屁!」
「所以,你就不擔憂嗎?」曹仁舒舒服服的打了個飽嗝,問道。
「我為什麼要擔憂?我應該擔憂嗎?」曹洪蹙著眉頭,不解問道。
這話把曹仁整了個沒脾氣,無奈道:「好吧,你確實不需要擔憂。」
「那到底是為什麼?」曹洪追問道。
「因為人多了容易出亂子!」曹仁幾乎是低聲吼出了這句話。
曹洪撇了撇嘴,「我還以為多麼高深的理由呢,原來是這麼簡單的原因,你能想到的你當陛下想不到啊?人多了分出去不就完了,山陽郡又不止單父一個縣,還好幾個呢!」
「趕明日在昌邑開一座,這人手都不夠用了,還多呢!」
曹仁:……
好半晌,他才幽幽說道:「以後別說你笨了,我自愧不如!」
……
單父城在消停了小半個月之後,再度被戰馬的蹄聲驚醒。
從天亮一直驚擾到了晌午時分。
山陽郡有十一城,戶十一萬。
劉辯親自下旨,分遣十路兵馬,收復除單父外的其餘十城。
這一次,他並沒有調動任何一員大將。
皆是各部校尉自領部曲,隨行荀彧挑選的各屯田尉,以及自軍中選出來的各縣都尉。
「戰爭打到這一步,敵人的眼界清晰了,朕的眼界也清晰了。」劉辯在城頭散步,忽然心生感慨,「那些多餘的妄想啊,現在誰都能扔下了。」
他的身後跟著荀氏叔侄與陳琳等人。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誰也沒能聽出來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朕還曾試圖遊說,真的算是給他們臉了。」劉辯說道,「終歸一切還是要拿拳頭說話。」
荀彧說道:「是他們親手放棄了最後一絲活著的機會。」
劉辯的心情稍微有些複雜,他搖頭笑道:「朕只是覺得……當牆倒眾人推的時候,朕變成那堵牆就心裡怪怪的,你們誰能替朕解釋解釋?」
「陛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並非陛下之錯!」荀彧說道,「子孫無法避免的須當承繼父輩的罪責,但不可承受祖先的罪責。朝廷眼前的災厄,並非是因為眼前之事,它就像一棵樹蔓延出來的根莖,上可倒推數代先皇,在先皇時,轟然爆發。」
劉辯想表達的並非是這個意思,但他接受了荀彧的說法。
他內心真正的複雜,來源於眼前的現實,和他這個後來者所旁觀的歷史之間的衝突。
「接下來該兵向何方,你們儘快議一議吧。」劉辯說道。
荀攸忽然說道:「陛下,請恕臣冒昧,臣想先說一說夕陽客棧之事。」
「可是有什麼問題?」劉辯問道。
「陛下奇思妙想,思慮之周全,令臣無比欽佩。」荀攸說道,「臣只是覺得人手有些多了,五百餘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悍卒,若心懷忠誠,他們必然能發揮出難以想像的巨大助力。可若他們聚在一起心懷不軌,從內部攻克一座城池,只需手中有刀槍。」
「陛下此舉,臣並無覺得有任何不妥,只是覺得應當將人手分散出去。」
劉辯笑了起來,「朕還以為是何事,此事你應當問問荀文若。」
荀彧神色微怔,但轉念間,他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荀攸疑惑的看向了荀彧。
「夕陽客棧,大概也是陛下所屯田地之一。」荀彧說道,「庖廚的手藝也並非一蹴而成,教會一個人,然後令他教會一群人,再分散各處。」
荀攸恍然,「原來如此,倒是臣多慮了,請陛下恕罪。」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何錯之有。」劉辯淡淡一句話將此事揭過,接著說道,「袁紹在吃了迎頭一擊之後,又開始給朕裝死了,也不見他聯合諸路兵馬,合力抗朕。」
「接下來該兵向何處,需慎重。山陽郡南、北、東三面皆有敵寇,除袁紹等人外,又有黃巾軍與南匈奴餘孽在周邊肆虐,接下來該打什麼地方,先打誰,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從山陽向東的局面複雜到劉辯看著都頭疼。
嚴格來講,不管是那一路兵馬,現在都是他這個皇帝需要對付的仇寇。
「臣以為可先克泰山郡,除泰山賊。」荀彧說道,「山陽郡既克,朝廷便須兼顧山陽郡的休養生息和戰爭,若向東,我軍便首尾不能相顧。」
「朝廷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恢復山陽郡的民生,若被敵軍迂迴繞後,則前功盡棄。」
「待呂布率軍抵達,便可牽制南邊的劉表與袁術,此時向北,先克泰山郡是良機。」
「臣附議。」荀攸也說道,「可令曹孟德將軍移兵昌邑,以為震懾,同時提防東面來敵!」
劉辯從成安離開後,將曹操留了下來,提防北部的動靜。
「王匡此人,你們有誰熟悉?」劉辯問道。
泰山郡的形勢也不是很簡單,足足有三路兵馬,站在袁紹一邊的王匡是最大的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