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個兔子的故事
2024-06-11 02:05:22
作者: 隨便老哥
在這件事上,劉辯摻雜了強烈的私心。
但誰叫他是皇帝呢!
他就有這個權利啊!
其實劉辯準備將王允一併給發配了,成個成人之美。
可現在王允全無官職在身,這一次的事情他們還給辦砸了。
他若是現在把王允送到呂布軍中,那幾乎就是明著告訴臣子,他對這倆人看不順眼。
一心求死的陳琳沒死成,直到離開臉上都還帶著自責之色。
可反觀馬日磾幾人,出門的時候都在小心翼翼的抹著額頭的虛汗。
除了王允。
他的腰杆子依舊還是那麼挺拔,走路帶著風。
「看看他們,同樣都是臣子。」劉辯笑著調侃了一句。
別人怕死這沒有錯,是個人都怕死。
但這件事卻能看出來,這幾位臣子對他這個皇帝的態度。
「陛下,您不能以此來判斷臣子的忠奸善惡,這是並不準確的。」荀攸勸道。
劉辯抬了抬手,笑說道:「朕的心眼還沒有狹隘到這個地步,僅憑這一點,確實看不出來他們的忠奸善惡,但卻能看出來他們的態度,對朕的態度。」
「也就僅此而已了。」
劉辯說這話,也不是要追究個什麼,只是隨便調侃一句。
荀攸低頭,微微一笑,他可不這麼覺得。
皇帝對這些守舊之臣的成見到底有多深,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留下的全是可堪一用,曾經做出了一些事情的。
似趙融、馬日磾這類曾經未有寸功,只是守著舊法一味勸諫皇帝這不行那不行的,現在基本上都跟庶人沒什麼區別。
荀攸只是不明白,皇帝為何還留著這些人,命這些人奔走。
也許是沙中淘金,但也許是想給這些人安排一個合理的歸路。
……
袁遺一臉興奮的找到了張濟,「張將軍,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張濟正在吃肉喝酒,看到袁遺過來一把就給拽了起來,面色兇狠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晚了足足半日?勞資給你說的是什麼時辰?」
「天天天……天亮。」袁遺說道。
張濟擰著嘴角,一巴掌抽在了袁遺的臉上,「奧,你還記得是天亮啊!」
「將軍息怒,實在是梁王將地道藏的太隱秘了,卑職幾乎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袁遺顧不得臉上的疼痛,趕忙解釋道。
「所以你是找到了地道,而沒有找到梁王?」張濟面色不善的問道。
袁遺解釋道:「卑職查看了地道內的痕跡,梁王應該是已經沿著地道逃走了。這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卑職就算是想追,也無處可追。」
「帶我去地道看看!」張濟提溜著袁遺大步出了門。
在他的左手間還拿著一隻碩大的馬腿在啃。
袁遺被動的給張濟指著路,再度走進了梁王在單父城中的宅邸。
「地道在什麼地方?」剛進門,張濟就沒有耐心的喝問道。
袁遺抬手很拘謹的指了指張濟撕著他衣服的右手,說道:「此地極其隱秘,還請將軍放我下來,我指於將軍。」
「快點。」張濟蠻橫的一把將袁遺扔在了地上。
腚眼子差點摔裂了的袁遺,根本顧不得疼痛,連忙起身帶著張濟一路穿堂過巷,到了後園的一扇牆壁前。
「就在這裡?」張濟斜睨著眼睛問袁遺,「這玩意似影壁也不像影壁的,有什麼名堂?」
「這個……卑職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為了擋什麼地方的煞吧,密道就在這面牆壁的下面。」袁遺說著,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奮力推動了那面牆壁。
等牆壁挪開,下面竟然出現了一道石階,斜著向下。
「哎,這他娘的。」張濟的眼珠子差點當場瞪了出來,「乖乖,這哪個神經病想出來的主意?地道藏在牆的下面,確實是夠隱秘的,我可能真的錯怪你了。」
張濟雖然說著道歉的話,但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可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在道歉。
袁遺挪了一塊大石頭過來,將推開的牆壁擋住,並解釋道:「這牆下面應該有機關,可能是以牛筋之類的東西牽連,若不擋著點,過會兒就又復原了。」
「下去看看。」張濟藝高人膽大,一馬當先下了地道,邊走還邊驚嘆道,「這麼隱秘的地方,你是怎麼找到的?」
「卑職親眼見過梁王將糧食藏在山上的墳墓里,所以覺得梁王應該就是那種行事謹慎,又對別人不是很信任的人。所以他要是給自己預留一條生路,應該不會將通道布置在其他的地方。」袁遺解釋道。
「卑職就想到了兩個地方,一個是紫靈山,另一個就是他的這座宅邸。這兩個地方,哪怕是任何一個可疑角落,我都絲毫沒有放過的挨個找了一遍,這才找到了此處。」
其實找到這裡,遠比袁遺說的要困難。
在梁王的這座府邸里,所有他覺得能打地道的地方都找完了之後,無計可施的他逢牆必刨,每一面牆都刨著檢查一下,這才找到了這裡。
能找到這裡,也有很多運氣的成分。
「直娘賊的,這老匹夫慮事當真周到,他竟然還在下面養馬?」張濟走了一路震驚了一路,直到看到馬廄,他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不只是馬廄,這裡雖然是在地下,但一應俱全,幾乎什麼東西都有。」袁遺解釋道,「卑職在這下面找到了馬車,甲冑,以及大量吃飯的傢伙,還有供人休憩的房間,以及一口水井。」
張濟喃喃說道:「這世上真他娘的是什麼人都有。為了給自己準備一條退路,梁王還真是沒少花心思啊。」
「你的小命暫時算是保住了,但我警告你,別給勞資整么蛾子。陛下可在城中,若是讓陛下想起了你,後果可比掛在城牆上風乾慘多了。」
袁遺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
當今陛下下手之狠,他聽的耳朵都快起繭了。
看看他這些凶神惡煞的武將就知道了……
終於找到了地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張濟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衝出去去見皇帝了。
這一天,他雖然吃著難得的馬肉,喝著好酒,可心卻一點也不踏實。
他老擔心皇帝會突然間召見他,問他梁王之事。
這事想的多了,搞得他時不時就會出現幻聽,老覺得有該死的宦官在喊他覲見。
現在,他這心終於可以踏實下來了。
「陛下,臣找到梁王的地道了,就在他置辦於城中的一處宅邸里。下面生活用具,一應俱全,甚至於還有馬廄和一口井。」張濟跪伏在皇帝面前,心懷忐忑的一口氣將這事說了出來。
劉辯聽完之後,卻很平淡的說道:「填了吧。」
剛說完,卻又改口道:「等等,暫時不用填,知道此事的人讓他們口風都緊一點。不要走漏了風聲,就裝作不知道那地道便可。」
「將你部兵馬調幾百人過去,就守在那個地道口,萬一有撞上來的兔子也說不定。」
張濟一下子感覺渾身都有勁了,沉聲道:「臣遵旨!」
「不要為了封口去殺人。」劉辯看了一眼張濟,提醒道。
張濟怔住了,額頭上忽然間冒了幾顆虛汗。
皇帝竟然洞悉了他的想法……
他剛剛有回去之後就殺人封口的念頭。
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不過十餘人。
除了袁遺之外,其他的都是他的親兵。
「臣……臣遵旨!」張濟有些心虛的應道。
他自己都聽出來了自己聲音里輕微的顫抖。
張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怕這個兒皇帝的,反正現在他站在兒皇帝的面前就不由自主的想低頭,內心充滿了忐忑。
費力的調整了一下,張濟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臣斗膽,敢問陛下為何一言便斷定梁王在城內挖了地道?」
劉辯輕笑,「一個狡猾的兔子,是不會給自己只留一條前往巢穴的道路的。他能把糧食藏在墳塋里,給自己準備一條逃生的地道,這應該算是基本手段。」
「也許,他留在城裡的地道並不止那一條,若得空可以找找。」
張濟頓時心悅誠服,皇帝這話說的就很有涵養,很有水平。
不像那個姓段的狗兒子,和他那自以為是的侄子。
明明很簡單的道理,非要七繞八繞。
「臣遵旨,臣……告退!」張濟起身,退著出了門。
劉辯:???
你他娘的是不是走得有點快了?
勞資話還沒說完呢!
劉辯無奈輕笑了一聲,在方才,他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張濟的緊張。
這可是董卓帳下最刁蠻兇狠的將領之一,竟然好像有些怕他。
說起來,張濟還算是他跨越時空的半個老鄉呢。
若以現在的地域劃分,他也算是武威郡人。
張濟急匆匆的趕回來後,親自帶了三百親衛,就坐在那堵牆前面不挪窩了。
他對袁遺和那十幾名親衛說道:「你們都給勞資聽好了,此地有地道的事情,誰也不能說出去,哪怕是你現找的婆娘,現認的兒子,也一個字都不需說出去。」
「否則,大家統統都得死!」
「尤其是你!」張濟點了下袁遺,「若敢走漏一絲一毫的風聲,勞資拿你切片煮湯!」
袁遺一看張濟這興師動眾的樣子,內心早已後怕了,「將軍,我現在就是一階下囚,怎麼敢隨便亂說,此事您大可放心。您現在就算是強迫著我去跟別人說,其實我也沒人可說。」
「沒有最好!」張濟瞪著眼睛喝道,「你找地道也算是一個行家裡手了,我再予你五十精兵。限期三日,將這城裡所有的地道都給我找出來!」
「啊?還……還有?」袁遺有些懵。
張濟輕蔑一笑,說道:「陛下斷言,一隻狡猾的兔子,不可能只給自己打一條通往的巢穴的路,所以,一定還有其他的地道。」
「三日,哪怕是挖地三尺,你也必須給我將其他的地道找出來。」
袁遺聽著怎麼就那麼的懷疑呢。
就這一個地道的規模,梁王恐怕也是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挖出來的。
怎麼可能還會挖其他的地道?
但一看張濟那樣子,袁遺知道他說什麼肯定是沒用的。
這個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傢伙,對皇帝的話,好像信的極其虔誠。
領了軍令,袁遺悶頭帶著近七十名,名為幫手,實為監視的將士走了。
又開始了他漫長且枯燥的找地道之路……
晚間的時候,段煨與張繡,領著已經徹底熟絡的劉鸞找張濟喝酒。
可他們尋遍了所有地方,卻始終沒找到張濟的蹤影。
經過幾番打聽,才終於尋到了梁王的宅邸。
一看張濟手持長槍,大馬金刀的坐在一堵牆旁邊,身後還站著黑壓壓的三百名親衛。
段煨與張繡二人的臉色刷一下就變了。
兩個人連忙衝上去,分左右摁住了張濟的胳膊。
「叔父,你是瘋了嗎?」張繡壓著嗓子,急聲說道。
張濟也說道:「你這是找死你知不知道?而且,你不但是自己找死,你還想拉著我們一起找死!」
張濟懵了。
他迷茫的看著這兩個情緒無比激動的袍澤,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還我們做什麼?你這是在做什麼?」段煨吼道。
張濟怔了下,說道:「此地視野開闊,我在觀星!」
「你觀你娘嘞個小頭星星,烏雲罩頂,哪有一顆星辰?還有,你見過哪個觀星的,身邊還帶著這麼多的將士?」段煨差點氣瘋了。
還踏馬觀星,能不能找一個更蹩腳的理由?
「我!」張濟死鴨子繼續嘴硬道,「雖然烏雲蓋頂,但你們看,偶爾還是有星星的。」
張繡急聲問道:「叔父,你就直說,你到底要幹什麼吧?你這樣子,我真的很慌!」
「真的在觀星。」張濟很肯定的說著,忽然間恍然大悟,問道:「你們是不是懷疑我又要……啊,就是造反是吧?」
張繡與段煨默默看著張濟。
你做的難道還不明顯嗎?
深更半夜的,聚兵在這個地方,還能有其他的解釋?!
張濟哈哈笑了起來,「沒有的事,你們放心吧。」
「我們一點也不放心。」張繡咬牙說道。
他這個叔父的前車之鑑實在是太多了,信他才有鬼了。
張濟一看解釋不通,他呢,又領了軍令要封口,索性直接擺爛,「隨便你們愛信不信吧,要是不相信就在這裡守著我,你們看我到底是真的在觀星,還是又在準備造反!」
「勞資都他娘的浪子回頭,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深感皇恩之浩蕩了,你們竟然不信!」
「我很寒心!」
段煨,張繡:???
「我們陪你在這兒呆著!」段煨直接一屁股就坐下了,順手將拿來的酒罈拍在了地上。
張繡依樣畫葫蘆,也盤膝一坐。
劉鸞看了看,也坐下了。
不過,他坐下後說道 :「其實我覺得張將軍的確不像是想造反,更像是在……看守?」
張濟瞬間警覺,立馬喝道,「我他娘的就是在觀星,一幫匹夫,根本就不懂文雅之事。」
這話說的,張繡三人嘴角一陣凌亂抽搐。
一個不只是匹夫還是個莽夫的傢伙,卻說他們是一幫匹夫,不知文雅。
這大概是今歲最離譜的事。
張濟看了一眼擱在地上的三個酒罈子,「你們一人帶這麼一個玩意,是要喝酒?那就趕緊喝,哪那麼多廢話。」
「喝酒!」段煨一把拍開了泥封。
張濟的這個提議,正中他下懷。
他老懷疑這小子不安好心,會故意扯其他的事,不答應喝酒。
這一頓酒一直喝到了後半夜。
哪怕段煨都喝的有些東倒西歪了,也不罷手,還命人繼續拿酒。
在又喝了四五壇之後,張濟忽然啪啪給自己抽了倆巴掌,又從懷中摸出一個啃了大半的馬腿,狠狠咬了幾口肉,幾乎是用上了死力氣咀嚼著說道:「差不多了,你們該幹嘛就幹嘛去吧,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該耽誤事了。」
這一句話,把都基本上已經喝醉了段煨,瞬間就給整清醒了。
「你踏馬的,還惦記著呢?」
張濟翻了個白眼,罵道:「我惦記個阿母,勞資要睡覺。」
「睡覺你還吃?」
「誰說睡覺不能吃肉?」
「那你剛剛為什麼打自己?」
「我不喜歡喝醉的感覺,克己,懂嗎?」
「你以為可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啥樣的?別跟我這兒瞎比比,你們要睡覺就趕緊去。不想睡,你們就繼續喝,我在邊上看著總行吧?我發現你們幾個對我張濟真的是一點信任都沒有!」
張濟這話一說,段煨還真有些信了。
但還是不放心。
「那你就在邊上看著。」段煨說道。
為了盯著張濟,他決定今天豁出去老命整。
喝了那麼多酒,卻已經好似個沒事人一樣的劉鸞,說道:「喝吧喝吧,我也捨命陪君子,不過,我真覺得張將軍可能是有其他的事。」
「隨便他,我們只管喝酒。」段煨說道。
……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張繡忽然間被一陣雨聲驚醒。
他忽的一下跳了起來,就去看張濟。
卻見張濟面前擱著一個小銅鍋,正在涮肉。
那撲面而來的香氣,差點讓張繡連口水都收不住。
「叔父,你這……」張繡忽然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了。
張濟這事兒搞得他,現在很迷糊。
「睡醒了?來吃點,陛下賞賜的。」張濟遞出去一雙筷子對張繡說道。
「陛下賞賜的?!」張繡驚住了。
他和段煨一直擔心張濟會深夜造反,結果,他竟然吃上了陛下賞賜的美食?!
這到底咋回事?
「嗯。」張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一臉高深的說道,「陛下,是個很賢明的君王!」
張繡:……
他不覺得自己的叔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張繡並沒有反駁,他默默的挪過去,夾了一筷子肉放進了口中。
那種美食在舌尖綻放的感覺,讓他一瞬間好像回到了阿母的懷抱。
「這種吃飯怎麼做的?」張繡問道。
張濟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那宦者說是銅鍋涮肉,吃就對了,陛下的賞賜。你他娘的還是沾我的光呢,頭回吃。」
「這個湯汁,應該可以反覆用吧?」張繡問道。
張濟怔了下,「應該……可以吧?等會裝起來。」
「嗯。」張繡低頭,什麼廢話都沒有再說,默默吃肉,筷子掄的差點就起飛了。
張濟口中哼哼著家鄉放牧時的小調,忽對張繡說道:「你見過做夢流口水的人嗎?」
「我小時候就經常流!」張繡悶頭狂吃,含糊說道。
張濟:……
「我頭一回見流這麼多的。」他喃喃道。
張繡這才抬頭,順著張濟的視線,看了一眼依舊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段煨和劉鸞。
「他們的夢裡不可能有銅鍋涮肉,頂多就是生啃馬腿!」張繡說道。
張濟喝了口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嘿嘿樂了,「忽然覺得這日子真踏馬的爽!」
張繡嚴重懷疑自己這位叔父,最近腦子可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