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2 水計
2024-06-11 00:57:53
作者: 戎衣公子
所有人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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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丟下身上的沙包,要麼躲進樹叢中隱藏,要麼深吸一口氣,憋氣鑽進水中潛伏。
小舟越來越近,等看到立在船頭那一抹單薄的倩影,青木這才揮了揮手,示意不是危險,讓大伙兒鬆了口氣。
秦深裹著厚厚的毛氅,等著張肅將小舟停泊靠岸。
「你怎麼來了?」
青木從自己的漁船上一躍,跳到了她的身邊。
夜幕深沉,晨曦未明,他看不清她的臉色,只能本能感覺她身體狀況並不好。
「我來送早飯啊,幹了一夜活兒,大家肯定餓了。」
揚起淺淡笑意,她提起食籃子,又向後頭竹艙瞅了一眼——
「昨個兒剩下的豬血湯還有一些,我便一塊拿來了,放久了也容易壞,就著饅頭、麵餅一起吃了吧。」
青木接過食籃子,又提起一大罐豬血湯,踩著木板上了岸。
「歇一歇,吃點東西。」
他招呼霍光和眾多弟兄上岸,等吃了東西再幹活。
為了不打草驚蛇,引人注意,霍光只在岸邊必要處,點了一盞幽淡的風燈。
每個下水的人,身上都纏著麻繩,若被水衝倒了,或者有險境就扯一下繩子給岸上的人知曉,這樣在漆黑的環境下,也不至於像瞎子一般啥都看不到。
聽見霍光的呼喚聲,大家攀扯著繩子上岸,渾身濕漉漉的癱坐在泥底上。
原來不覺得累,可一旦休息起來,疲倦像潮水一般湧來。
他們瞬間覺得腿肚子打顫,渾身酸軟無力,坐下後,就再難爬起來。
秦深自然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冒著冷風,也要再送豬血湯過來。
分發完饅頭和蔥花卷子後,每個人手裡端著瓷碗,她舀入熱氣騰騰的豬血湯,不多不少,剛好每人一碗。
「嗖嗖——」
大家累得說不出話來,寂靜夜裡,只有喝湯的聲響。
這時,不知是誰乾嘔了一聲,怪言道:
「這湯怎麼這麼腥,味道好像怪怪的,又是豬血湯,也不換個清淡些的。」
霍光瞪了他一眼,接話道:
「給你喝就喝,廢什麼話,大半夜的送過來給你吃,你倒還嗔怪上了!」
秦深心下一緊,連忙道:
「許是我著急過來,沒有把豬血處理乾淨吧,回頭我加些生薑片和蔥段進去,再去一去腥味兒。」
霍光仰頭飲盡了湯,低聲抱歉道:
「對不住秦大夫,兄弟們太累了,所以說話急了些,您別往心裡去。」
「沒事的。」
秦深的話梗在喉嚨里。
是她對不住大家,雖說不至於像直接服用神藥那般透支精血,可畢竟喝她的血提升力氣,對身體也不是什麼好事,或多或少,總會有些影響的。
可事態如此,她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眾人喝下豬血湯,一掃疲乏之感,連睏倦之意也少了很多。
霍光暗自驚奇,卻也沒往深了想。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著日出東方,崚嶒雲霧間白光浮現,拔聲道:
「天快亮了,咱們抓緊再壘高一點,等日頭跳出來,咱們就回去!」
眾人紛紛擱下了手中的碗,輕鬆的爬了起來。
「好!」
大家重回精力,扛著裝填好的沙袋,不懼急流,直直往河水裡趟過去。
*
三日光景轉瞬即逝。
在秦深覺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光的前一刻,終於聽見了青木傳來的好消息:
水計可成!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秦深從炕上掙扎著爬了起來,穿好厚重的衣服,推著房門出去:
「走,咱們去紫禁門——你帶上石鎬,看準時機把汛河大堤砸了,保准叫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我去就行了,你留下。」
青木伸展胳膊,將人攔了下來。
他不是大夫,也不知道醫術,但光用眼睛看的,便知秦深病得越發重了。
「青木……」
「不行。」
這一次,他十分堅決。
秦深立在原地,豎耳傾聽,仿佛已經能聽見青山另一頭兒戰鼓擂動,戰靴踩踏的聲音。
鼻管一熱,滑下兩道熱血,她下意識抬手抹去,再蒼白的臉頰上劃出一道殷色。
觸目之下,青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
他邁步上前,想要逼她回屋休息,豈料秦深沒有懇求,也沒有生氣他的阻攔,只是淡淡看著手上的血色,揚起了笑意:
「青木,我快要死了。」
「胡說。」
他心頭一緊,擰起了眉宇。
重重把門關上,青木知道這是秦深狡黠的伎倆,她要去前線,所以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影響他的決定。
「如果是真的呢?」
秦深垂下了手,氣質寡淡,眸子清亮。
那種看破生死壽數的模樣,是她這個年歲演不出來的。
「如果是真的,為何不放我離開?我想再見一見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女兒。這場決戰,無論是誰贏了,我的結局已是註定了的,或許和他們一起享受勝利,贏回九州安瀾,或是和他們一起死在亂蹄之下,至少也有片刻的溫存。」
聽到這話,青木知道,他沒有立場和理由再留著她了。
「為什麼——」
他還想問一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好端端一個人,怎麼突然、突然就這樣了……
秦深也想問問蒼天,為何留了這樣的命途給她。
她穿越而來,不曾貪圖榮華,不曾與人為惡,憑著自己謀劃掙錢。可到了如今,也沒有攢下萬貫家財,連鎖產業。她與衛槐君倆人,糾葛二十載,兩心望如一,從未懷疑過這段感情的忠貞,可偏偏多難多磨,聚少離多,連結局也不得完滿。
她只想要一份安寧的農家日子,可窮盡所有的力氣,也沒能達到。
罷了。
有人順遂完美,有人悲歌命途,沒有哪種命更好,或者更苦,不過都是一段塵世的經歷而已。
如果這是她早定的命途,那麼生而欣喜,死也從容。
不是認命,而是順心。
……
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她坐上了青木的小船,在天亮時分就離開了。
越靠近紫禁城門,鉛雲墜的越低沉,黑壓壓的大軍壓境,把紫禁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城門被硝煙和鮮血染成了黑紅色,守城漢軍躲在城垛後頭,只敢探出一個腦袋,架著手中的弓箭。
連月對峙,試探攻城。
紫禁門的城防越來越薄弱,就連滾木和礌石也已經見底,若這次建州人打定主意全力攻城,紫禁門是守不住的,
秦深的船停在了隱蔽處。
她勉強爬上大堤,眺望建州中軍指揮台,丈量著河水衝過去的距離。
「這裡。」
她在一處河堤上蹲了下來,沉聲道:
「分流河道已經被攔起來了,這裡水位馬上會漲,從這塊兒破堤,引水入戰場!」
「現在?」
青木看著越來越急的河水,就在腳跟邊兒湍急而過,心裡惴惴難安。
「再等等!」
秦深不想誤傷了無辜的百姓,如果他們能走得離紫禁門近一點,等下大水衝下去,也能快一點逃命入城。
她耐著性子,終於在晌午邊兒,等到了荊禾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