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7 男裝
2024-06-11 00:57:27
作者: 戎衣公子
途徑一戶小村落,秦深將馬車抵給了農戶,換了一輛騾車和一些舊衣物。
騾車軲轆上的漆色剝落,顯得很是老舊,衣物是問一對小夫妻借的,婦人身板寬大,丈夫反而小巧一些。
因此,秦深換了身農家男子的裝扮。
短打麻褲,白襪雙梁鞋,褲腳緊緊扎著,顯得幹練清秀。
她在院子裡來回踱步,眼瞅著日頭要落了,她在等待著靄宋換裝出來。
悉索的聲音響起——
修長的手指探出帳門帘外,有些遲疑的掀開了門帳,從裡頭出來一個人,肩若刀削,腰若娟束,一身素白羅裙氣質華美。
秦深有些驚訝的長大了嘴,順著美人的腰身一路向下,直到看到一雙大腳。
衣服尚且合身,只是他的大腳只能勉強塞進繡花鞋中。
「噗!」
雖是情勢迫切,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被我的美色所傾倒了?」
靄宋一派坦然,半點沒有拘束之感。
他墨發披垂,眼角處用眉筆勾上了些,本就是桃花美目,如此一來,更添幾分女子的魅惑。
他也跟著看向秦深。
見她頭上用弁束住頭髮,眸光熠熠,雅質彬彬,頗有幾分書生氣。
這般的神容的秦深,讓他也頗感意外。
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心中默契已了。
*
雙駝峰下,平谷村。
自從兩個朝廷隔江對峙後,南境成了烽火前線,原本過著安穩日子的農戶,免不得要陷入戰火之中。
村裡的男丁被征去當兵了,家裡只有幼子婦人和老雙親。
但就是靠著這一幫人,勤奮雙手,僂背播種,才有了溫飽日子可過。
方過晌午,鄉里鄉親的吃過中飯後,他們手裡提著農具,赤著腳丫子,踩上通往田地的土壑粳道。
人勤春耕早,二月農事忙。
他們悠悠唱著民歌,將一年對莊稼美好的期冀,盡數託付給了老天爺。
田地右側是一條官道,近幾年因為城防加重,輜重糧餉不好在走這條官道,所以朝廷另有批文,廢棄了這條官道及平谷村的驛站馬廄,重新往東修車馳大道去了。
如此一來有弊也有利。
弊是官府的來往少了,雙駝峰的馬賊就隔三差五的光顧,肆無忌憚,儼然將平谷村當成了自家山寨的後方儲糧倉庫了;至於利就顯得十分微不足道,只是在曬麥的時候,有一處寬敞的走道,可以曬一曬麥子垛。
今天日頭好,家家戶戶便把陳糧拿出來曬日頭。
年輕人下地幹活,年紀大一些的老人則坐在路道邊看糧垛,吸大煙。
此時,一輛圍布騾車緩緩馳來,車軲咯吱咯吱地響著,速度很慢,卻也令平谷村的村民們吃一驚——
自從打仗後,這條路已經很少也外人來了。
瞧其騾車,木轅鐵皮架身,黑布圓帽包頭,一色藍呢車圍。
老人們吐了一口煙霧,將煙杆朝地上磕了磕,緩緩站起身來,等著騾車停下來。
「對—不—住,攔了你們的路,你們且先下車喝口水,容我們搬挪地方,這道兒很少有人走啦,我們都把它當麥場子用咯。」
老人朝著騾車用高亮的聲音喊道,那是特屬於莊稼人的坦直,憨厚和誠意。
秦深一身男裝打扮,側身跨坐車轅之上。
她手裡挽著馬韁繩,勒住了馬頭停下車,拾起袖口點了點額頭上薄汗,後才道:
「是我們不好,我娘子有了身孕,心急回老家生產,這南境打打殺殺,實在怕煞了娃兒,這次挑了近道走,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小娘子有身子啦?那怎麼還坐這麼顛簸的馬車,快快,扶下來歇一歇,歇一歇再走!
老人舀了一碗涼茶,先把黑瓷碗遞給了她。
「娘子,要不下來歇息片刻?」
秦深發揮了十足的演技,溫柔如水的朝車內呼喚。
「相公~你扶人家。」
靄宋很快入戲,這微微上揚的語調千般嬌媚,差點沒讓秦深一口老血噴出。
這段戲是靄宋拼命為自己加的。
既讓他扮作女的,她便要做一對夫妻,還要增加難度,非說自己有身孕,好引起村民的照料,順利在村子裡住下來。
「誒誒,好。」
秦深心裡罵歸罵,表面上還是殷勤的伸出手,等著車中的「美人」出來。
靄宋風情萬種的一亮相,低眉順目,姿容無雙。
只是肩寬身高,似乎有點對不起那嬌滴滴的聲音。
若不是他那張臉面,給他撐了不少場面,人家早就舉著釘耙,叫囂著要上來打死他這個死人妖了。
「哈哈,小兄弟好福氣啊。」
老人抽了一口煙,把自個兒坐的馬扎子讓了出來,滿懷真誠笑意的一定要給『孕婦』歇歇腿。
「相公,愣著作什麼,捶腿!」
靄宋無師自通,他翹起了蘭花指,高興的飛了秦深一記媚眼兒。
秦深欲哭無淚,她很想央求他,能不能稍微演一個正常的女人?
真的尷尬癌要犯了……
虛握著拳頭,往靄宋腿上敲著,還被迫和『娘子』目光交纏,分享愛意。
漸漸在靄宋挪揄的目光中炸了毛,趁著老人不注意,她拳頭一緊,猛得一捶——
靄宋不防,身體受力前傾,慘叫了一聲,險些從椅子上栽下來。
「娘子,宋宋!你腫麼了!」
秦深自是一副關心嘴臉,殷勤的貼了上去,將人扶起來後,她目不轉瞬的直盯著他肚子看。
「相公,他又踢我了。」
無奈卻隱約透著為人母親的興奮和寵溺。
很好,他得人物把握非常到位,代入感非常強勁。
她不由向天翻了白眼,一個演員的演技再好,要是沒有生活常識,也是劇組裡純粹浪費盒飯的渣渣。
拜託,你看看自己平坦的肚子,娃兒上哪兒踢你去!
抬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秦深尷尬一笑:
「娘子又調皮了,為夫知道你盼子心切,可咱娃還是個團,這個月份沒長出腿呢,你別心急。」
靄宋苦澀一笑,不再掐著聲說話,只輕聲滑過一句:
「十月懷胎,總歸生過才知道。」
秦深勉強擠出一份笑意,避開這話,她重新看向一邊的老人,試探著問道:
「這在曬陳糧吧?去年收成不錯,今年可就不挨餓了吧?」
這話似說進了老人的心窩窩裡,他吸了一口大煙,有些沉重道:
「災禍連年,連老天都不給咱百姓留條活路咯,軍隊要征糧,縣裡頭的老爺官兒要納收,連山賊都盯著咱們平谷村,實在難啊!要不是年景好,咱們實在是沒活路了。」
秦深聽著感觸,她柔下了聲音,試圖安撫道:
「漢軍守著呢,建州人打不過來,您老放心吧。」
煙霧撲臉,這是味道極嗆的旱菸,老百姓抽不起水煙。
秦深聞不慣這個味道,但不好扭身躲開,怕傷了老人家的臉面,這時,靄宋發現了她的進退為難,立刻開口道:
「相公,還有這隻腿沒有捶。」
秦深忙不迭的應聲,有些狼狽的逃開老人家的身邊,換了一邊捶腿,總算躲開了。
「天不叫咱活,咱也得活,老頭子我豁得了一身皮骨,也得守在這個村子裡!」
「恩……對了老人家,我家娘子身體不適,我們也趕了好久的路了,想借村里房舍住幾天,歇息兩日再上路,飯錢房費咱們照付,不知可方便?」
「那能有啥的,就住我家吧,家裡沒啥閒人,下頭只有個十幾歲不到小娃子,早盼著家裡熱鬧,就住咱家吧——只是住不了多久,雙駝峰的山賊要下來,咱村可不能誤了你們!」
老人家白須一抖一抖,他收起旱菸杆子,往後背腰間一插,拔聲喊道:
「二狗蛋——把這騾車從大路趕到後場子去!」
老人家伸長了脖子,往田地里哱羅了一嗓子。
只見一個黝黑憨實的少年探出腦袋,露出潔白的牙齒。
他曉得家裡來客人了,也憋足了勁兒回了一聲:
「誒,聽見咯!」
他老遠揮了揮手,放下手中鋤頭,一邊抹汗一邊向騾車跑來。
和從前的灘頭村不同,這個平谷村更加淳樸。
秦深盤算著山賊可能下山的時間,心裡將該做的準備都過了一遍。
與靄宋一起進村,腳踩著黃泥土,鄉道兩邊是不閉戶的土坯瓦房。
蓬草屋棱的房頂,籬笆黃土的自家菜園,還有小黃狗在石板道兒上躥來竄去,繞著難得一見的客人殷勤的搖晃著尾巴。
秦深深吸一口氣,又呼出體內的濁氣,心下感嘆:
久違了的農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