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9 風波
2024-06-11 00:55:59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又從衙門跑回貢院,整個人腿都開始發軟。
等了老半天,裡頭的考生才陸續走了出來,
每個人的表情都焦急萬分,倒是喬榮,還有一絲彆扭的悔色。
秦深立刻忙上前質問道:
「我見你將那方硯台帶進考場了,是不是因為它,所以小南才被帶到衙門去了?」
眾人聽秦深一說,寒門會館的書生都將視線投在了喬榮身上。
喬榮憋紅了一張臉,一振袖,垂下頭來:
「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故而帶了那方硯台去,倒不是為了謄抄什麼,只是我信這硯台靈驗,不敢不帶……」
慍色上眸,她沉聲厲語:
「昏了頭了!賣你的店家為何說著硯台靈驗,保你桂榜有名?不就是這裡頭有玄機麼!哪裡是硯台有靈?你是讀書讀傻了,還沒我個婦人識得清楚不成?」
喬榮被她罵得啞口無言,只是努力澄清道:
「但、但我在號舍打開過硯台,裡頭什麼都沒有,那小冊子不翼而飛了,我說得是實話,我還慶幸呢,方才因為考題泄露之事,出來之前又一番大清查,不少逃過考前關卡的,統統被揪出來,我若真帶了那小冊子,恐怕這會兒也被抓了!」
庚子臉色也不太好,他心憂小南,卻也為喬榮說了一句公道話:
「我方才看過那方硯台,喬榮沒有說謊,他並沒有夾帶小冊子入考場,只有硯台而已。」
喬榮的弟弟喬承心有餘悸,馬上問道:
「那小冊子上寫了什麼?」
「本場的考題文章!」喬榮咬牙說了出來。
所有人大吃一驚,竟然考題泄露是真的!
那金銀可買也是真的,連喬榮也能稀里糊塗花錢買一副夾帶考題的硯台,那別人呢?又有多少人花錢買了題?
「天,那小南是如何向官府證明的?總不能說喬榮他買過答案,故而他看過吧?我是主考官,我也不會信的!」
就在大伙兒在貢院外焦頭爛額之際,小南乘著一頂小轎,由京兆府衙門的轎夫抬著過來了。
掀開轎簾,他有些虛弱的下了轎,腳步虛浮,面色蒼白。
喬榮馬上去攙扶,急切道: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還給用刑了不成,刑不上士大夫,太過分了吧!」
小南擺擺手,他唇乾發白,沙啞道:
「我沒事,尋一處歇歇便是,只不過有些累了……」
秦深馬上道:「人回來就好,咱們先回會館,讓他歇會兒再慢慢說!」
「好!」
*
天已暗透。
小南在回會館的路上,小眯了一會兒,等到了會館,他的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
喝下三碗茶,他勉強抬起眼,掃了圍著他的一干人等,不緊不慢道:
「明個還要考,你們圍著我做甚麼,趕緊吃飯休息去吧」
蓉娘在灶房忙活,端了素麵兒進來,擱在桌上道:
「他們吃過了,大家都關心你呢!小祖宗,你是要嚇死我麼?還不快快說實話,究竟怎麼樣了!」
秦深見他臉色不好,先遞了碗筷給他,並不催促:
「你先吃一點再說吧,看起來這麼虛弱,我們都還以為你被人用刑逼問了。」
小南笑了笑:
「是我主動告發,請求暫停考試,怎麼還需人用刑逼問?」
「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秦深發問,庚子和喬榮也猛地點頭,齊齊將視線轉到了他的身上。
「京兆府尹錢大人依律辦事,我若無法證明考題泄密,則考試還得繼續」小南頓了頓,甚是無奈道:
「所以我花了四個時辰,將那本冊子上的所有章文都默寫了下來。」
他說話的語速很慢,看起來風輕雲淡、不甚在意,可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那時候有多麼的糾結和痛苦!
在意識到考題泄露,且自己能將所有章文背記下來,輕鬆取得解元打敗庚子後,他陷入了良心和欲望的抉擇——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告發出來。
這下輪到秦深吃驚了:他,他只是看過一眼啊!竟然能將整本章文全部默寫下來?
過目不忘的本事也太過驚人了。
喬榮顯然早就見過小南的本事,震驚之餘,他想到了別處,於是尷尬的小聲問:
「那我、那我硯台里的……也是你拿走的?」
小南點頭,沒有一絲鄙夷輕視的意思:
「我怕你一念之差,毀了前程,再勸阻你不帶硯台是不可能了,故而只能幫你取出抄本來,以絕後患。」
「所以,你就把全文默寫下來,再讓錢大人取來你放在會館的抄本,兩相對照,以此證明考題已經泄露,且早有槍手答題,再出售整篇文章抄本?」
聽秦深在一邊相問,小南淡然道:
「是的,一字不差,所以錢大人相信了,他上報內閣決定暫緩考試,現在學政衙門一定忙作了一團,要重新出題,重新印刷考卷,也不知明天是否來得及。」
秦深簡直要給他跪下了,原來小說中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人真的有?
黃老邪的夫人騙得周伯通九陰真經,也是速記一遍,便能默寫下,但這種本事怕是極費精力,否則她也不可能第二次默寫的時候,油盡燈枯,撒手人亡。
看小南那時的狀態,秦深有些擔心,他還能不能應付明日的考試?
比起秦深和蓉娘擔心小南的身體狀況,其它人的關注點卻有不同——
他們義憤填膺,對於售賣考題之人唾棄不已!他們認為這是侮辱聖人之學,篡亂國家開科取士的禍端之源!
有人狂傲,猛一拍桌案,怒道:
「這事難道就不清查了?難道今夜趕出來的考題,就一定公平不再泄露了麼?」
喬承跟著點頭:
「呵,明個我就棄考,我把城隍廟的財神爺給請到貢院裡去,什麼聖人之像,倒不如那尊孔方爺爺來得管用!」
庚子眸色一冷,勸誡道:
「秋闈泄題,自有官府徹查,我們不過一介布衣白署而已,且你們知道將矛頭指向誰麼?若不知其中深淺,就不必賠上自己的前程!」
喬承不屑道:「無論是誰,天下芸芸學子,斷不放過這等無恥之人!」
秦深算是局外之人,比他們冷靜一點,她打了個圓場道:
「你們寒窗苦讀,就為舉業正途,何必為了無謂的鬥爭犧牲?風骨易折,壯士斷腕,都得用在要緊的關頭,你現連敵人都不曉得,抬了財神爺去,又有何用?」
喬承一甩袖,冷冷道:「不與女子論大事。」
喬榮偷偷拉了自己兄弟的袖子,示意他少說一句。
秦深聽了這話,這火兒也上來了,她毫不留情的頂了回去:
「女子都懂忍一時的道理,偏生你個大男人犯糊塗,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喬承咬了咬牙,冷哼一聲,卻無法反駁秦深,趁著愧色未顯他落荒而逃,回自己房間歇息去了。
閒雜人等大多散去,大廳只留了自己人。
蓉娘憂心忡忡,心煩意亂的拍打著自己的膝蓋。
庚子和小南緘默無聲,似都有自己的一番心事。
良久後,秦深才開口道:
「小南,你可知泄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