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2 算計
2024-06-11 00:55:27
作者: 戎衣公子
地痞應了話,忙扭過頭,凶神惡煞瞪向邊上的北行:
「擔保書白紙黑字,你們休想抵賴!」
秦深上前一步,伸手指向一邊眼神躲閃的馬婆子。
「我抵賴什麼了?且不說北行是不是真的擔保了這借條兒,馬婆子這人沒跑,也沒死,你得管她要錢去啊。」
「她沒錢哇!」
地痞大聲嚷嚷,一副訛上你的無賴模樣。
「一句沒錢,你就罷了?既人沒死,也沒跑,她若還不上,剁手跺腳的隨你意,再不濟綁回去刷幾年恭桶抵債,到死也就結了!」
秦深聲音發冷。
「我沒擔保!」
北行氣得臉都綠了。
只是生性老實本分不善言辭,被人從頭到腳的冤枉,他心肝脾肺腎都鬱悶難抒,對著蓉娘,對著圍觀的四鄰拔聲道:
「我真的沒有,我從沒見過那張借條!我發誓,我要說謊,叫雷公劈死我!」
蓉娘被北行的毒誓嚇得臉色發白。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心下忐忑極了,生怕真是弟弟一時昏了頭,看馬家可憐,替馬婆子出具擔保,這種毒誓哪有亂發的?
邊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聽北行這般發毒誓,也有人不解道;
「那為啥有你的手印嘞?」「咱們都瞧過哩,確實是你的!」「對對,瞅得真真的,哪裡有假?」「小心真叫雷給劈咯……」
秦深扭頭看向北行,眼珠子轉動想到一種可能:
「北行,你平日可有按給別人手印的時候?」
秦深話一出,北行低頭細想著,蓉娘一臉殷切,倒是馬婆子顯得心虛得緊——
「有!」
北行拿拳頭捶在手掌心,篤定道。
「按給誰了?」
「馬婆子——可是她拿得是雜貨鋪的賒帳給我啊,我還打眼瞧過後,才給按的。」
蓉娘又氣又急,一掌拍在他的後背,怒道:
「你個二傻子,一定是那時候叫她做了怪了!」
秦深立即道:
「那張賒帳紙在哪裡?在雜貨鋪麼?」
「在我地方!」蓉娘抬眼道:「前幾日我才把賒帳結清,店家把簿紙還我了,我都在屋裡收著呢,我馬上去拿!」
蓉娘匆匆跑去屋子,沒一會兒,就揣著一張紙跑了出來。
馬婆子嚇得六神無主。
這時阿碧給她使了一個眼色,馬婆子咬了咬牙,立即飛身朝蓉娘撲去——
蓉娘躲避不及,被她撲倒在地,整個人叫她壓在地上,後腦著地,暈得七葷八素的。
「馬婆子!你幹什麼!」
秦深厲聲叱著,跟著衝上去。
見馬婆子一把奪過蓉娘手中的紙,揉成一團,直接往自己的嘴了塞去!
秦深見勢不好,當機立斷。
她一時間尋不到什麼東西,只得把手指伸進了她嘴裡,用力去掰著她的牙口,一定不能叫她把紙團吞下去。
馬婆子畢竟年紀大了,掙扎不過,便狠狠一口咬上了她的手指!
秦深悶哼一聲,疼得幾乎要昏過去,十指連心,她都懷疑自己的手指是不是還在。
蓉娘大驚失色,忙把壓在秦深身上的馬婆子推了下去,一塊兒掰開她的牙口,把紙頭和手指都搶了出來。
「咚」一拳,秦深毫不客氣打在了馬婆子的鼻樑上。
不知是她自己手指上的血還是馬婆子鼻管里留下的血,總之糊了她一臉血色,狼狽可怖。
捂著口鼻,馬婆子癱坐在地上,嗷嗷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罵:
「蒼天沒眼吶,誰來可憐可憐我老婆子啊,這麼個小娼婦下黑手,敢打老人家哇,有娘生沒娘教的小畜生,真是反了天了哇,一家子合起伙來欺負人,一份銀子不肯出,叫雷劈死得了哇!」
阿碧聽著馬婆子這般叫罵,心裡爽快極了。
她面上不動聲色,低著頭,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冷笑,想著也算是為暮雨出了口惡氣。
……
秦深捏著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墜到泥地,眨眼就沒了。
蓉娘急忙掏出襟口裡的手絹,將傷口包紮起來——沒一會兒,血就浸透了白娟,開出一朵朵血色梅花。
「蓉娘,把紙拆開我看。」
顧不上馬婆子叫罵哭喊,蓉娘連忙把紙團展開。
秦深發現這白宣是很薄的一張,上頭的字都起了毛邊兒,像是被人用裁紙刀又從中間剔了一層。北行按在上頭的硃砂印泥很是厚重,力透紙背,形狀且與借條上的一般無二。
真相便是如此,是馬婆子算計了北行。
秦深將紙高高舉著,讓圍觀的四鄰打眼都能瞅見,她拔聲兒道:
「各位叔伯嬸娘都看看,這上頭的手印同借據上的一模一樣,定是馬婆子剔薄了雜貨鋪的賒帳單,哄騙北行按下的手印,我打包票,當時這張賒帳單下,一定藏著那張借條,印泥從上滲到下頭,所以才有了北行做擔保的借條!」
眾人發出恍然的聲音,
他們紛紛指責李婆子不是個東西,會館這般對她,她不知圖報,還算計有恩之人,死了也有孽報云云。
阿碧眼底難掩怨恨之色,她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馬婆子,深吸一口氣道:
「這事兒我可不知道,但是這個馬婆子給你們下的套,我只管要我的錢。」
馬婆子頓時慌了神,口不擇言道:
「這咋是我的主意!明明——明明是你,現在一推四五六,不來管我老婆子的死活了不成?」
阿碧撇開頭,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
「不還錢,就留下一隻手來吧!」
馬婆子內心絕望,連自己的老頭子都厭棄她,半點不為她吭聲說話!她心裡發顫,看秦深一臉清冷,她只能涎著臉去求阿碧:
「能不能通融幾天?等我糧票賣了就有錢還你了!」
說著話,她掏出身上的一疊糧票來。
這時邊上就有人嚷嚷了:
「老婆子還不知道吧?城裡傳得風言風語,說是今年漕糧到不了京城哩!大夥都去兌糧票,隊排得老長的,他們起先還肯兌,現下都不肯哩!」
馬婆子臉色一變,顯然不知道這個事。再聽還有人搭腔,她心下更是絕望。
「是是,我家攢得糧票只換來一半的糧食,虧死我了,那還是早上的事,現在再去瑞豐,連一半都兌不到了,除非真金白銀的買,這糧票就是廢紙哩!」
「胡說!你們都胡說……這麼多人炒糧票,都指著掙錢,哪能就我陰溝翻船?」
馬婆子帶著哭腔,看向了只會嘆氣的馬老漢。
秦深也很心驚:難道廖梳杏開始收網了?所以才傳出風言風語來,意圖攪亂人心。
可面對馬婆子,她早已收起了同情心,只道:
「鄉下人家炒糧票的少,即便虧了,也折不了幾個錢,富人門第又不差錢,傷不到底氣,除非是投機分子想著發橫財,借著印子錢去的,那就比較慘了。」
馬婆子癱軟在地上,戾氣消散無蹤,當真像一個暮暮老矣的老婆子:
「咋辦,那咋辦……我要咋辦?」
看著那疊糧票,眼淚噼里啪啦的掉著,模糊掉了上頭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