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守夜

2024-06-11 00:48:05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甚至還沒仔細看清他的表情,衛槐君整個人,已如鬼魅一般站在她的面前。

  下一刻,她便墜入窒息的境地!

  「這兩道菜,誰教你的?」

  他的聲音重歸陰鷙,像藏在陰霾後的利劍,殺意難掩。

  秦深脖子被扼住,腦子登時缺了氧,可恰恰是這種死亡境地下的恐懼,讓她的思維飛速轉動著。

  一定不能說不知道,也不能說自己打娘胎生下就會。

  娘的,那個畫中女子難道還是蜀中人,特麼也會這兩道辣菜不成?

  雖說無巧不成書,可巧成這樣,怕是邪門撞了鬼吧!

  現下只能有一種說法,就是她自己為了迎合扮演,特地去學了來討好他的,只是誰能教她呢?

  除了跟在衛槐君身邊的太簇、玉娘,大概也只有文琅一人有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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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兩個都是衛槐君的心腹,他一問便知真假,她真正能拉出來的擋箭牌,只有文琅一人。

  「……文、文琅!」

  用力掰著衛槐君的手,她好不容易從喉嚨里,擠出了這兩個字來。

  衛槐君臉色更加沉重,但還是鬆了手勁,放開了人。

  「他竟記得……」

  衛槐君低聲喃,還未等秦深聽清,已叫夜風吹散殆盡。

  秦深搶回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喘著氣,把自己從閻王殿救了回來。

  她摸索著台階坐下,緊緊貼在牆根兒,盯著衛槐君反常的舉動,生怕大佬一個不高興,又不知哪裡出了岔子,把她捏死在當場。

  衛槐君提步,走到了飯桌之前,他眼底一黯,連嘗一口的念頭都沒有。

  只見他手一仰,袖子裹挾著風勢而過,當即掀翻了小方桌,碗筷菜盤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紅油油的湯汁順著青磚地方蔓延開來。

  他沒有再看秦深一眼,只逕自提步,離開了農家院子。

  秦深屏著的一口氣鬆懈下,才發現自己手心俱是冷汗,看著衛槐君隱入夜色的背影,她亦疑怪的擰起了眉心。

  衛槐君幹啥去了,晚上還回不回來,她都沒有考慮。

  她只是慶幸他走了,自己餓了一天,總算能撈點東西吃吃。

  摸進廚房裡,她從饃饃籃中小心的捧出尚且溫熱的飯碗——

  飯碗裡頭一大勺粳米飯,澆蓋了些水煮肉片的湯汁和半勺酸辣白菜,她還另給自己藏了個饃饃頭,打算如果沒有機會吃,半夜在被窩裡,至少還能啃個饃饃。

  舔了舔嘴唇,秦深拔了筷子,捧著碗,興高采烈的坐到灶間的窗邊,她吹著外頭涼絲絲的夜風,聞著飯菜香,心裡亦有劫後餘生的愜意。

  管它呢,這個時候美食當前,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能叫她拋忘了。

  深吸一口氣,提起筷子就準備扒飯吃,誰想耳邊突然『嗖』得一聲,一粒小石子從面頰邊擦過,極為精準的打在了她的碗上!

  飯碗應聲而裂,她搶救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中的碗砸在了地上……

  從前她一直沒法很好的理解,什麼叫煮熟的鴨子飛了,到嘴的肉掉了,今天總算是十分貼切的感應到這種痛苦了!

  「衛槐君!!!!!」

  她揮舞著手裡的筷子,對著窗外的夜色,撕聲怒吼。

  一聲涼薄囂張的笑意,由風勢裹挾,輕緩又散漫的鑽進了她的耳中。

  他既不打算吃了,還有誰敢逾越了去?

  秦深委屈的蹲下,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地上孤零零的饃饃頭,心裡十分想哭。

  鼻子一酸,眼淚就濕了眼眶。

  這個時候,她真的無比想念文琅,想念兩人肚子餓了,一起在擁擠的小灶房裡煮麵條吃。

  他添火燒柴,拉動風箱,她添水下面,輕撒蔥花。

  兩個人溫言惜語,相視一笑,即便不說話,那份溫存的眷心已在眸間流轉,默契不言。

  揩去眼角並未流下的委屈,她咬了咬牙,抄起地上的饃饃頭塞進了自己衣服里。

  調整好心態,明確自己既答應了來這裡,就不是來度假的。應付衛槐君,本來就是生死一線的事兒,被欺負兩下又算得了什麼!

  先暫且忍下,日後尋著機會,連本帶利問他討回來。

  況且,她也不是任由拿捏的軟柿子,三日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暗地裡報復的事兒,誰不會啊?

  出了灶房,回到歇覺的堂屋。

  衛槐君的盤山炕,坐在北牆窗子下,繡蟒錦堆,柔軟精緻。

  隔著幔帳屏風,外還有一小間,放著張守夜用的小榻,塌下塞著一副舊的薄褥子,雖然不是簇新的,但漿洗的很乾淨,輕嗅之下,是剛晾曬過的味道。

  秦深尋思著,那些啞巴奴役進不了這農家院,唯一能在這裡守夜的,只能是那位老婆婆了。

  原以為大閹宦狎歡彌亂,不弄個裸身的女體屏風,總該在臥房裡安兩個俏麗的丫鬟守夜,夜半端茶送水,挑燈關窗的。

  誰能想,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衛督公,竟只有一個位婆子相伴?

  秦深搖了搖頭,逕自搬出褥子鋪在了矮腳小榻上,然後尋出些驅蚊的香草,在熏籠子裡仔細燒了,捏著長柄熏籠四下驅了驅味兒——

  待滿屋縈上了香氣,才用小鑷子撥碎了香餅子。

  添好了一壺茶,也剪斷了燒得漆黑的燈芯,護著一盞搖曳的油燈,滿室靜謐。

  再無閒事可做,秦深坐在矮榻上,只得盯著正門槅扇愣愣出神。

  不知怎得,她突然心裡有了個主意,於是,慢慢勾起了嘴角……

  從灶房尋來不少工具,在房門外布下了陷阱。

  細若遊絲的魚腸線,被緊緊拉在了門檻後面,它牽連著兩邊的紫檀花架,若有人絆了去,當即有兩盆從天而降的涼水,保准叫他透心涼,心飛揚。

  考慮到衛槐君有武藝傍身,輕功鬼魅一般,尋常的陷阱恐怕難以暗算,她又丈量了他可能旋身飛起後,再次落地的位置——

  然後,在地上刷了一層厚厚的豆油。

  這次要是中了標,那中質樑上的胡椒麵兒和辣椒粉兒,馬上會跟他親密的說聲哈嘍的。

  秦深拍了拍手裡的辣粉,不免先打了個噴嚏:

  「阿嚏!」

  吸了吸鼻子,她抓緊毀屍滅跡,用銅盆打水,然後洗臉淨手。

  後路已然想好了,若衛槐君今夜不來則罷,要是再來了,她便諏著說:

  『四海八荒,督公最慌,要您死的人這麼多,睡在您屋子裡太不踏實,小女子沒有功夫自保,只有這點不入眼的伎倆自保——嘿,不過督公都中招了,可見別人就更加不中用了,這套陷阱就送給您,可得省下不少扈從的錢。』

  拿捏著腔調,秦深試著自言自語講了好幾遍,心裡念著衛槐君被她氣得陰沉的臉,沒實行就已爽快的不行。

  再確認了一遍細節後,秦深安穩的躺在了矮榻上。

  她豎著耳朵,聽著院中隨時可能響起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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