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照料
2024-06-11 00:47:33
作者: 戎衣公子
樊樓有客房,玉娘也未曾吝嗇,拿了一間上房出來給秦深歇息。
仕女屏風隔出左右兩進的房間,窗子槅扇用碧綠的冷紗隔著,水色幔帳逶迤垂地,房間一應擺設雅致,香爐熏著香餅子,淡淡的水香,叫人安息寧神。
天又淅瀝瀝落起了雨,秦深合衣躺在雕花繡床上,雖眼皮極重,可輾轉反側,怎麼又入睡不了。
像是惦念著什麼事兒,又像是靈犀感應了些什麼,總歸惴惴在懷,不得安心。
睡不著,索性便不睡了。
從床上坐臥起來,又從瓷枕下,摸出了那隻依米花簪來。
搖曳的燭光下,四瓣兒琉璃光澤斑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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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今日種種情狀,免不得低聲一嘆:
實不願捲入是非之中,農家婦人間的撕逼吵嘴,她尚能應付抵對,但凡涉及到朝政詭譎,她一介草民農婦,又拿什麼自保?
衛槐君……
哎,衛槐君!
揉了揉眉心,重新將簪子揣了回去,覺得口舌有些燥苦,便趿拉著鞋,準備去茶窠子裡續被溫水吃。
才走出內室,便聽門扇外有人敲門。
這麼晚了?誰會尋她?
「文娘子,你歇下了麼?」
聽聲音是玉娘的。
秦深應了一聲,從衣架上拽下一件袷衣,披在了自己身上,給她開了門。
「這麼晚了,玉娘還有什麼事情麼?可是我那小妹子出了什麼緣故?」
玉娘勾唇一笑,身段柔若無骨,慵懶的靠在廊柱上,霎時無奈道:
「都好著呢,能有什麼事兒,只一人我是沒法子管咯,他只尋你一個,你就替我收了吧。」
「誰啊?」
玉娘黛眉一挑,雪白的藕臂上金釧叮咚作響,她素手往邊上一指,意味深長地笑道:
「還能有誰,自然是他咯——」
秦深順她所指看去,見文琅渾身濕透,像一隻水鬼一般,立在客房長廊的盡頭。
低呼一聲,秦深當即快步跑了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倒的身子:
「這是怎麼了,你如何在這裡?」
文琅臉色蒼白,原就蒼色的唇,現下愈加慘白。
他終是見到了秦深,懸掛惦念的心就此放下,勉強提著的精神兒一下子便泄了。
一句話還未說,意識已然斷了。
秦深張開手臂,勉強接住了倒下來的人,只是自己身子嬌小,如何拖拽地動他?
故而一邊焦急的喚他名字,一邊扭頭看向玉娘,期望她能幫扶一下。
玉娘卻捂嘴笑道:
「我可不敢碰他,文娘子自便吧,熱茶熱飯都沒有,不過小灶房的門未鎖的……就這樣吧,我去睡了,困死老娘了~」
打了個哈欠,玉娘擺著腰,噔噔又上了一樓,到自己的屋子歇覺去了。
秦深沒了法子,只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人弄進屋子,搬到了床榻上。
等文琅安穩的躺下,她幾乎半條命都去了!
看起來瘦稜稜的,怎麼這麼重啊。
秦深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伸手要去剝他身上的濕衣服,觸及他額首,才發現文琅身上滾燙地很,鼻息熾熱,像是發燒了。
「文琅,文琅?」
秦深喚不醒他,只得自己動手幫著照料他。
去端了葵口銅盆過來,攪了塊乾淨帕子替他擦拭臉頰,燭火昏暗之下,秦深只覺帕子上沾染了什麼油脂粉膩。
她沒多想,幫著脫下髒衣服丟在了腳踏邊兒,伸手正觸上他裡衣衣襟,卻被昏沉的某人按住了手腕——
下一刻,也不知他哪來的勁兒,天旋地轉後,她整個人翻進了床榻上。
被人緊緊鎖在了懷中,錮在了床榻的內側。
半響後,文琅鼻息輕緩,喉結一滑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秦深就在跟前,未說一句話,他又安心的把眼皮子給闔上了……
「你既醒了,便擦洗擦洗,吃點東西再睡吧,你像是發熱了。」
秦深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不叫他繼續昏睡過去,心裡想著:好歹喝口熱茶去去寒。
文琅不答,擁著人緊了緊。
只這一動作,牽扯到了秦深脖子上的傷口,惹她不由哼了聲,倒吸了口冷氣。
下一刻,文琅便撐起了半個身子,抬手挑起她下巴,偏頭去看她的傷口。
「沒事兒的,你自己還病著——」
「別動。」
他語氣溫吞淡然,卻帶了不容抗拒的態度。
仔細看過秦深的傷口後,文琅下了床榻去櫃中翻找,尋出藥水和紗布替她處理傷口。
本是一點破皮的小傷,卻被文琅纏成了個繭蛹,她脖子扭動都不方便。
在銅盆里淨手,歸攏好了藥箱,他方開口道:
「孤身涉險,不自量力。」
「你都知道?」
秦深撫著脖子上的紗布,難受的動了動,抬起眸子對上了文琅的眼睛。
「知道計劃,你卻是計劃之外的變數。」
叫他六神無主,憂心掛懷,生怕出一點閃失的變數。
秦深以為,在地下城的那個一定是衛槐君本人無疑,那麼文琅辦差,莫不是在別處扮演他,另行籌謀之事?
只是一番猜想,秦深也沒有問出口向他證實。
忽聽見咕嚕一聲響,兩人皆看向自己的肚皮,秦深笑了笑道:
「不知是誰的,你餓麼?」
文琅笑著搖了搖頭,高燒未退,體內翻騰著隱隱作痛,如何有胃口吃東西。
「往日都是你照料我,今日換我來,你去床上躺下吧,我去灶房給你煮點面兒吃。」
秦深翻了個茶杯,倒了杯溫水塞進他的手中,催他快些躺著去。
「深更半夜,不必再忙了,我吃不太下。」
「啊,對了,方才聽敲梆子的聲音,已過了三更天了——」
秦深心算了算日子,便笑道:
「頭伏餑餑二伏面,今兒算是入了二伏天了,得吃碗麵才成,咱們老祖宗傳下的,你只當應了時節了罷!」
文琅不知還有這個說法,只得無奈應了她:
「那我陪你一道兒去吧,這茶水涼了,我自去燒壺熱的來。」
「能走麼?」
「哪有這麼嬌弱。」
倆人輕掩了房門,往樓下的小灶房拾掇茶飯去。
安靜的夜裡,唯有街上長長短短的梆子聲,還有小灶房裡添水的瓢聲和風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