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東廠提督府
2024-06-11 00:46:31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一路心情忐忑,腳步遲緩。
她跟在兩個東廠番子後頭,押送著一車大煙葫蘆來到了北城東廠提督府。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
提督府大門她只遠遠觀望了下——
磨磚對縫的深進府邸,門楣高巍,門外那對石獅子猙獰可怖,散著鬼魅一般陰森之氣。
繞過正府大門,從西面的偏門進了後院,秦深看到許多同她一樣,押運著藥材麻袋過來的藥鋪夥計。
大家皆面有懼色,唯唯諾諾謹慎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死於非命。
秦深一邊幫著搬送藥材,一邊四顧觀察:
她曾被衛槐君挾持,倒是去過東廠煉獄,那是一個滿目血色遍地白骨的地獄!
而真正的提督府後院,她這還是頭一遭來。
和一般的朱門貴府相似,富麗堂皇的府宅,擺件講究雅致,院落布局周正。
只是……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鬼氣!
府院裡幾乎看不到一個丫鬟婆子,幫著搬送藥材的,全是一臉麻木死寂,裝聾作啞的奴役小廝。
秦深是女子,力氣小搬東西自然慢了些,別傢伙計一領到文書憑契後,便匆忙腳底抹油跑走了,半分半刻也不願意多待。
等她把所有藥材搬進倉庫了放好,出門看了一圈兒,人都已走了個乾淨。
「有、有人麼?」
秦深想找個府中的小廝問問,文書憑契從哪裡取,可在小院子裡轉了一圈兒,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不會吧……該不是把她忘了吧?
回頭看了看孤零零堆在角落的藥材包,她雖心裡打著退堂鼓,但到底要對得起這些藥材。
聽殷忠說:東廠的人,隔三差五會來收這些大煙葫蘆,藥鋪取走文書憑證後,年節可結算帳目,不認人,只認憑具。
暗嘆一聲,秦深帶好了自己的帷帽,抬步出了倉庫小院,往府中深院裡頭摸索去,心中想著:
只要叫我找到一個人就好!
路上,她偶有看到幾個人,只是那些奴僕似乎都是聾啞人,不管她怎麼叫他們,都沒一個人理睬——看她的眼神,皆是麻木的死寂,像是再看一個死人。
秦深越繞越暈,從一個抄手遊廊出去,鑽過月門洞後,來到了一處奇怪的小院。
這小院西面種著一片稀疏的竹叢,坐北朝南是一戶茅草搭建的屋子,東西皆有屋子,灶台擺在院子裡,挨著一處水井,南邊是畜生棚,裡頭養了一隻老驢子,還拴著只老黃狗。
就是這樣一處屋子,被朱門府院包裹著,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秦深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一種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這屋子、這竹子、這水井……
不,不可能。
她失笑,嘴角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晃了晃腦袋,把可笑的念頭驅出腦海,她怎麼會覺得這裡和西林院子有些相像呢?
或許是農家院都長得差不多吧。
看著北屋的房門開著,秦深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屋子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八仙桌上的茶水窠尚溫,顯然是有人在這住的。
裡間臥房是朝南的一處盤山炕,炕櫃都是精緻的雕花楠木,柔暖的絲綿被褥鋪陳在炕上,繡蟒引枕,古玉瓷盒,炕桌上一隻博山香爐悠悠蕩著酴醾香氣……
屋子裡處處擺設,都顯示住在這裡之人的品味非凡,講究精緻奢靡的生活。
但為何,是一處農家小院?
秦深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去探究了,好奇心好死貓,她覺得這個院子處處透著危險的氣息,決定先撤了再說。
方要扭身出去,餘光處突然看到了一樣東西,令她腳步生生愣在了當場。
那是半副工筆人物畫像,它被裱了起來,擱在玄色的長條案几上。
沒有任何色彩的渲染,只是十分紀實的畫下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一雙淚目。
秦深和畫中女子眼淚對望,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伸手觸上粗糙的宣紙面兒,從指腹上傳來的,是力透紙背的複雜情愫。
她徹底蒙圈了。
在這個古怪的小院子裡,竟然有她的一副畫像!
而且,這宣紙隱隱泛黃,起碼也有七八年的時間了,如果畫中女子真的是自己,那也是原主秦深,可七八年前,小秦深還是個女娃娃呀!
難道是原主的親娘?可是……自己和廖氏也挺像的,記憶中廖氏就是親娘啊!
雖然為這張畫找了無數個可能的原由,秦深都無法否認一點:
這個畫中的女子極有可能就是自己!
天下或許會有七八分相像之人,那大多都是皮相上的相似,喜怒哀樂下終究會有些差別,這畫中人淚目傷情,深深觸動了她自己的心,幾乎下意識要跟著留下淚來——
這樣的靈犀感應,是做不了假的。
呼吸變得緊張而急促,她盯著畫面被玄色布遮蓋住的地方,顫著手,想要掀開它!
抓住了遮布,一點點往外挪移。
慢慢的,她似乎看到了三點水的偏旁,應是畫中女子的名字……
答案幾乎要呼之欲出……
倏然!
有人從背後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深不妨,嚇得驚叫出聲,卻被一雙蒼老的手捂住了嘴巴,來人是個老婆婆,低聲道:
「你是不想活了麼?竟然闖到這裡來了!驚擾了督主,你有幾條命交代在這裡?」
秦深搖了搖頭,哼哼兩聲,便不再掙扎叫喚。
老婆子鬆開了手,小心翼翼把宣布蓋到了畫上,拉著秦深快步出了屋子,回到最初的倉庫小院才停下了腳步。
「你是藥鋪來送藥的麼?」
「是……」
秦深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感慨這老婆婆腳力真好,恐怕是習武之人,接話道:
「我是毛氏藥鋪送大煙葫蘆的,可是手腳慢,找不到何處可能文書憑契,所以誤入府中,實在不是有意的!」
老婆子掀開了秦深的帷帽,捏起了她的臉蛋,左右審視後,冷聲道:
「我方才抓你的手,已試探過你體內的經脈,確實是不會武的,哼,諒你也不敢說謊!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殺心沒那麼重,這次可以饒過你,但你這雙眼珠子要留下!」
秦深感謝的話卡在喉嚨腫,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
「什、什麼?」
「你看過了不該看的東西!」
那老婆子也不多廢話,眸中殺意一凜,匕首從靴掖中飛出,直往秦深眼中扎挑去——
危險來得太快,秦深狼狽後退,左腳絆倒了右腳,跌坐在地上。
倒是這一摔,叫她堪堪躲閃過了迎面扎來的這一刀!
她雙手吃力的架著老婆子的手,求饒道:
「婆婆,我什麼都沒看見,我才要掀那布,已被你制止了,求你……求你不要啊!」
她太清楚衛槐君身邊的人了,對待性命尚且如踩踏螻蟻,何況是取走人的一雙招子?
怕失去眼睛的絕望情緒,讓她不自覺留下了一行清淚,臉上的皮肉被繃帶纏得嚴實,故而那雙淚目便格外明顯。
「咣當——」
老婆婆手中的刀子墜地,她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涕泗滂沱道:
「姑娘!是你回來了麼姑娘!老婆子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你可知少爺他——」
可惜這她等不到秦深的回應了。
秦深脫離危險後,一個扭身,頭也不回的就往院子外跑!
一路不停,直到跑過了兩條街,她實在跑不動了,才扶著一處幌子瘋狂喘著氣。
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她慶幸著:幸好、幸好護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恐怕真的和衛槐君八字不合!
就算沒有碰上本人,也能叫與他相關的人嚇得魂不附體,狼狽逃竄,要不是自己跑得快,這眼睛就沒有了!
只是今天的事太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那個畫中人又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