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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1 00:45:57 作者: 戎衣公子

  三更天之前,秦深總算回到了灘頭村。

  荊禾沒有隨她一塊回來,只因離開之際,二毛那邊有了消息,說是騾子有了僱主,隔日就要發賣,叫著二毛帶人明天先去看看,若看中了便直接賣,全了二毛這份人情面兒。

  既是如此,荊禾就留了下來。

  他同二毛在廊房通鋪擠上一晚,明個兒再隨著一道去瞧那騾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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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深本以為西林院子會燈火通明,至少要等她回家後才熄燈,結果現下院子裡漆黑一片,豆大的油燈都沒有點上一盞。

  奇了怪了,難道都睡了?

  她偏頭和文琅對視一眼,也從他眼底讀出了三分疑惑——庚子怕黑,又因為被閹過的關係,半夜時常會起夜,所以習慣性會護著一盞豆油燈在窗台。

  現在,這盞油燈也是滅著的。

  「娘!庚哥兒?」

  秦深去敲了東西屋的門,裡頭靜悄悄的,顯然一個人也沒有。

  「是不是出事了?!」

  秦深不自覺攥上了文琅的袖口,神色緊張。

  心中忐忑想著:會不會和東廠有關係?還是那貓二氣不過,又上門尋釁滋事,趁著她不在家把人給綁走了?

  關心則亂,較之秦深方寸大亂,文琅顯得冷靜許多。

  他心裡明白,自己的舉動都在東廠的耳目下,若有外人欺上門,明目張胆的綁走了人,他早該知曉了。

  「你先別急,這院子裡擺設好好的,晚飯桌子都擺出來了,你看那一共三副碗筷,菜飯只吃了一半,連桌子都來不及收拾。」

  被文琅一提醒,秦深忙看向右邊山牆處,那裡還擺著飯桌,上頭是有三副碗筷!

  她、文琅、荊禾都不在家,哪裡來的三個人?

  她立刻去灶房找出兩隻火把,然後跟文琅一起出院往村口找去。

  心裡想著,要不先上隔壁殷老伯家問問,看傍晚的時候有沒有聽見響動。

  才出院門幾步,迎頭就遇上殷老漢了。

  「文爺?」殷老漢年老眼花,湊進了一步才認準人,待看到邊上的秦深後,他忙大聲道:

  「文娘子,你可算回來了,你家老娘被人攛掇著去秦家院子鬧了!這會把你奶奶逼得吊了脖子,大家都往那邊趕呢!你快些去哇!」

  秦深大吃一驚,萬不敢相信:

  「我娘性子和順,對秦家逆來順受的,又怎麼會去撕鬧?再說家分了,錢氏也被休,到底還有什麼可掰扯的?」

  「哎!要怪還是怪山子他娘,這娘們半點見不得人好,又喜歡攛掇來事兒」殷老頭吸了口旱菸,巴咂著嘴繼續道:

  「這不——非說你家有秦家院子的房契,拉上你老娘,趕去問你奶奶討要房子,晚上就要把人趕出家門哩。」

  秦深心一緊,聽到房契二字,心裡已經明白過來。

  山子娘就是王嬸,她因平日和娘親相厚,故而常來家裡吃飯。

  上次筍子的事兒也是她碎嘴,話里話外,都在眼紅錢氏的金鐲子,說是錢氏是借了印子錢才買的鐲子。

  她們一定是吃飯吃到一半,娘親不知怎麼尋出了那份房契,叫王嬸瞧見了,當即攛掇著去了秦家院子,要把房子當晚給收回來。

  娘親耳根子軟,又沒什麼主見,這就給人當槍使,渾渾噩噩的就去了。

  庚子放心不下,一道跟去,院子這才空空蕩蕩,到了三更都沒人回來。

  得知這個消息後,秦深跟著殷老漢一塊兒,匆匆就往秦家院子趕。

  頭隱隱作痛,心裡浮躁窩火。

  一天天跟秦家掰扯不清,她好不容易弄走了一個錢氏,本以為能享幾天太平日子,誰想竟還有被外人攛掇,自己上門去撕的糊塗事!

  快步走到了秦家院兒。

  果然,一隻只火把燒紅了夜色。

  哭聲、嘈雜聲,吵鬧聲驚得狗吠連連——隔壁孩子夜裡難眠,哇哇哭得震天響,父母抱著孩子出門就罵,把秦家從頭到家罵了個底兒掉,包括秦深也被牽連在內。

  心裡窩著火,秦深推開人群擠了進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娘親,還有在邊上護著的庚子。

  「娘——!」

  秦深眉頭緊鎖,箭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極力忍住了慍色:

  「三更半夜您在這裡鬧什麼?就算有什麼事不能等我回來再說麼?我是您腸子裡爬出來的,還能存著壞心害你?您信別人挑唆,也不願等我?」

  廖氏叫秦深問的滿臉通紅。

  她本就是騎虎難下,忐忑的對峙在院中,要不是山子娘堅持著,她早就無地自容的想要逃回去了。

  「我……我……」

  說不出話來,她只好扭頭看向一邊的王氏。

  王嬸叉腰擼袖,一副仗義出手的豪爽模樣,她見秦深來了,眼中放著精光,頗有邀功意味的揚起了下巴:

  「深丫頭你可算回來了,你娘說你藏起房契,一定是懼怕這死老太婆的淫威,不敢上門來要房子!別怕——嬸子今兒替你出頭,一定幫你把房子要回來!」

  豬一般的隊友,說的就是這種人。

  秦深一點都不領情,反而冷冷刺了回去:

  「嬸子,你既然幫了,那不如幫到底吧?我這就替你尋把刀來,你幫著我娘一刀捅死那個欺壓她多年的惡婆婆,才算是徹底為我們出頭了!」

  王嬸被這話一刮刺,臉色青白一陣變化,半天哽不出句話兒來。

  這廂王嬸不吭聲,那邊林氏卻哭得昏天暗地,聲嘶力竭。

  幾日不見,林氏又老了一圈兒,她鬢邊冒出了許多白髮,眼袋跟著耷拉下來,滿眼都是紅血絲。

  她脖子上還纏著一根藍灰色的布條,是她方才上吊用的。

  秦深聽邊上人嘀咕,知道林氏不是真的要尋死,她連凳子都沒捨得踹開,只是一邊哭一邊嚷著要去死,演場戲給大伙兒看。

  是要讓所有人知道:秦家大兒媳上門搶房,要逼得婆婆上吊自殺,要叫廖氏不容世俗,被人戳斷脊梁骨,再不敢來討要這所房子,才算如了她的意。

  里正老頭兒也在,他顯然對這場撕逼束手無策。

  房契,實實在在的在廖氏的手裡攥著,而她又是長房長媳,肚子裡懷著秦山的遺腹子,是有權承繼這處院子的……但林氏又是長輩,若她死活不肯搬,難道真要兒媳婦逼得婆婆上吊了才算?

  那可成了灘頭村最大的笑柄了。

  見著秦深來了,里正老頭忙出聲詢問:

  「文娘子!這房契大伙兒都曉得,是被秦老二抵還印子錢的帳了,現下怎麼在你的手裡?你娘這樣來討要房子,是你出的主意?」

  林氏把秦深母女恨到了骨子裡,她指著秦深的鼻子就罵:

  「就是她,她這個小賤人,一定是她跟貓二勾結,引著錢氏去借印子錢的,等騙了房契、地契,再要趕我這個孤婆子出家門——哎喲,老頭哇,你看看這幫不肖子孫哇,我還是隨了你去吧,活著叫小的們欺負,我活著有啥意思哇……」

  說罷,她一陣哭一陣嚎的念叨起來。

  里正老頭被她哭吵的心煩,但確實心裡也有疑問,不免將目光投在了秦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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