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意外

2024-06-11 00:45:10 作者: 戎衣公子

  「咱們是一家,不管因為什麼叫人趕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著。」

  

  這話文琅也不是說說的,出了醫館,他帶著秦深直奔南街上的那家二葷鋪子。

  一路上,他三言兩語說清了情況。

  原是這家二葷鋪子他常來吃,往常出宮辦事,或者替小宮女賣賣針線繡品得了錢,收得是整塊銀錁子,他都會去鋪子找掌柜換成一吊吊的銅錢,好回宮算派給宮娥們。

  掌柜也算熱心,一來二去兩人比較相熟。

  有文琅出面去說,相信掌柜的會給這個面子,不說立刻給秦深下單子,至少會給個試菜的機會——上次秦深去,連掌柜的面兒也沒見著,就讓小鬼擋在門外,語氣不善的趕了出去。

  當然,這小二已經叫東廠番子梟了腦袋。

  到了鋪子外,堂裡頭是出乎意料的冷情。

  原先這個飯口,人來人往的食客,大堂一定是坐滿的,小二忙得腳不沾地,櫃檯上的算盤噼啪響得不停,滿滿都是金銀入帳的聲音。

  可現在,只有個新夥計拿著雞毛撣子有一掃沒一撣的拂著桌案;掌柜則耷拉著腦袋靠在櫃後,百無聊賴的撥玩著算盤珠子。

  看到有客人進門,兩人都眼中放著光!

  掌柜的一見來人是文琅,滿臉堆笑從櫃檯後繞了出來:

  「是文爺呀!今兒怎麼有空來我地方吃飯,喲……這位是?」

  文琅也不避著,笑著介紹道:

  「拙荊秦氏,身子有些不爽,所以到城裡來看看大夫——李大哥這陣子生意可好?」

  李掌柜瞄了一眼邊上的秦深,見她面上癩疤,心裡倒也同情明白:一般女子哪能嫁給太監守活寡,生得丑了一些也只能是這般的婚配命數了。

  聽了後半句,他長嘆一聲。不自覺撓了撓頭,本就不多的頭髮又被薅下來一把。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昨天這麼一樁血事兒就在鋪外頭,誰還敢進鋪子吃飯,血光之災的霉頭喲!這還不算——」

  李掌柜頓了頓,捶胸頓足的拉著文琅的袖子,絮叨媽兒似得繼續叨嘮:

  「本來不至於這麼慘,還因著一樁事哩,昨天傍晚邊來了個能說會道的婦人……噢,也是你們灘頭村的,給我薦了她自己醃的酸筍,我嘗了一口還算不錯,便買了兩罈子下來做涼菜,誰料後邊一壇竟是臭餿的!這才把我的老顧客也統統逼走了……哎!」

  秦深聞言心中很是吃驚,扭頭和文琅對視一眼,傾身小聲道:

  「怕是錢氏醃壞了,不知道關竅,往筍裡頭混了油腥。」

  醃壞了還敢魚目混珠,來城裡頭掙一票就跑,她這麼一絲誠信也不講,丟得都是灘頭村的臉面!

  日後別家來城裡賣些山里貨,免不得要受她累,頂著個壞名聲,叫人背地裡戳脊梁骨。

  聽掌柜的這話,秦深想再請他代為賣筍已是不現實了,身邊的文琅也開不了這個口。

  況且這家二葷鋪子受東廠喋血殺人的連累,生意一落千丈,日後能不能迴轉都是個未知數,把筍子擺在這裡賣,恐也賣不出什麼好的銷量來。

  文琅寬慰了他幾句,無非是否極泰來,因禍得福這類的迴轉話兒。

  李掌柜也領他的情,只是不願意多談了,轉了話頭道:

  「不說這些了,文爺你吃什麼?照著原先的給你來一份,爆炒肝尖、燒茄子、酸辣湯、再加四個花卷饅頭……既夫人跟著來了,兩個人多添一個高湯臥果怎麼樣?」

  文琅剛想點頭應下,卻被秦深偷偷扯了扯袖子。

  秦深記得昨日小二報過的菜價,著實貴得很!

  她不管文琅原先是怎麼吃的,只是按照現在兩人身上的銀錢,萬萬捨不得吃這麼一頓。

  「掌柜的,我才高燒退食不了葷腥的,你這又炒又燒的太多油了,要不給我兩碗素麵,他的那碗裡多添個攤蛋就是了。」

  掌柜的有些尷尬,他這是二葷鋪子,專門是吃肉來的,若要吃麵去切面鋪啊。

  可惜現在一個活人都沒有,管她吃什麼呢,先整點人氣回來吧。

  見文琅也沉默的不說話,李掌柜只當他默認了,輕嘆一聲,便扭頭上後廚吩咐去了。

  素麵兩碗很快就端上來了。

  秦深拉著文琅對桌坐下,拔出筷子筒的筷子搓了搓——又從自己碗中挑出一大半,添到文琅的碗裡。

  「我沒什麼胃口,你多吃一些吧。」

  說罷,把筷子塞到他手裡,自己埋頭呲溜吃了起來。

  幾筷子軟面下肚,她亦覺得十分清香可口,想是在家裡吃慣了糙米和粗糧,這細面磨出的麵條,也是一道奢侈的美味了。

  餘光處,她見文琅遲遲沒有動筷子,疑惑的抬頭看了一眼,道:

  「怎麼了?快些吃,不然一會麵糊成了餅,便不好吃了。」

  文琅垂著眼,掩去了眸底的躑躅不決。

  猶豫之下,他抬眸對上了秦深的眼睛——見她眼底一派澄淨,絲毫沒有覺得委屈和窘迫,反而美滋滋的享受著這碗素麵,這讓他心裡更加難受。

  他該給她一份好生活的。

  做下了決定,文琅把自己的攤蛋一分為二,先夾到了秦深的碗裡:

  「一會兒咱們再去別處試試。」

  秦深也不與他客氣,聞著噴香的蛋香,一口卷進了嘴裡,囫圇道:

  「明天吧,我身邊也沒帶筍子給人嘗,回家剛好新醃的幾壇可以啟封了,你若要回宮去,我便自己再進一趟城……咳咳……」

  不知是吃得快了些,還是病未好全,秦深捂著嘴扭頭咳了起來。

  文琅抬手斟了碗白水,一邊幫著順氣,一邊溫聲道:

  「一兩趟的趕也不知累,左右是碰運氣,先去打個照面也好。」

  「去哪兒?」

  順了涼水下去,秦深止住了咳,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

  「樊樓。」

  文琅吐字清晰,倒是秦深像是做夢一般,對於他這個決定驚詫不已。

  樊樓是什麼地方?

  京城最大的酒樓之一,是官宦縉紳宴飲之所!

  珍饈佳肴,玉露瓊漿,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對於秦深現在來說,是她站在門口佇步都能叫人揮趕的地方。

  文琅這是什麼狀況,竟然要把農家酸筍子賣去樊樓?

  京城只有一間酒樓叫樊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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