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溫柔相對

2024-06-11 00:45:08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躺在柔軟的雕花床榻上,背脊陷在松暖的棉花褥子裡。

  這份熨帖適意,叫她沾枕即著。自打穿越過來後,她還沒睡過這麼舒服的床呢。

  等一覺醒,渾身隱隱開始發汗了。

  她朦朧的餘光下,見大夫已收了針灸盒子,他走到桌案邊開了張藥方子,遣邊上的小徒去外頭藥房抓藥來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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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視了一圈,發現文琅並不在這兒,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對文琅竟生出了幾分依賴。

  支撐著要坐起來,卻被大夫喝止住了:

  「莫要亂動,別再染了風寒!你且好好躺著發汗,等抓了藥一碗灌下去就能大好了,不是什麼要緊的病,一時驚悸過度,又吹了寒風,郁在骨子裡了。」

  驚悸過度……

  是啊,兩世為人她連雞都沒有殺過,如何能接受衛槐君贈與她的那方修羅地獄?

  她剛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燒啞了,像撕裂似得喑啞難聽,一發聲喉嚨就疼地要命。

  這個時候,文琅掀起後堂屋的擋簾兒,端著一碗白粥走了進來。

  他一面往碗裡吹氣,一面拿勺子攪動著,盼著快快消了熱氣,好餵她吃下幾口熱熱腸胃。

  順著床沿兒邊坐下,他多餘的話也沒說,只摟過秦深的身子,叫倚靠在自己的懷裡,然後他用胳膊圈著人,小心端起碗,舀了粥送到了她的唇邊。

  「仔細燙——多少吃一些吧。」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沒有半分的便扭勁兒,好像他們本是夫妻,就該如此。

  秦深枕在他的肩頭,她發燙的臉頰,似有若無的蹭著他脖頸的皮膚,一個似火滾燙,一個如玉微涼。

  秦深用唇碰了碰粥,溫度正好,便張口抿了些進去——

  她本就口舌苦燥,沒什麼胃口,可碰上文琅的粥煮得糯軟,又稀薄正好,嘗著有些甜口,她倒願意多吃幾口。

  「竟不知道……你會煮粥?」

  文琅溫笑了笑,抬手試著她額上的熱度,輕聲道:

  「有什麼難的,你還想吃些什麼,日後我都給你做著吃吧。」

  「這話兒我可記下了,鍋灶上的柴米油鹽我可不管啦?」

  文琅悶著笑意,掏出懷裡的一方舊絹,替她擦了擦嘴角,一應照顧周全。

  「順坡下驢,你這就做起甩手掌柜,決定要做個懶婆娘了?」

  秦深呲了聲,玩笑回了句:

  「看看,就知你心不誠。」

  玩笑歸玩笑,心裡卻明白,他一個月也就回來一兩次,指望著他生火做飯,全家大概都要餓死了。

  不過這麼想著,她倒想記起一樁笑話來。

  「只說從前有一門農戶,也是丈夫做飯,妻子不進灶間不理灶事,是出了名的懶婆娘,一日丈夫要出遠門了,就做了老大一個餅,用繩子系在妻子的脖子上,叫著餓了就低頭啃一口,結果等丈夫回來了,妻子還是餓死了……」

  文琅笑著不答話,只由得她津津有味的描述著。

  秦深拋下了懸念,卻不見文琅捧場,停頓了好久還是問了一嘴。

  「你不猜猜麼?」

  「恩?怎麼會死,不是給她做了一隻大餅麼?」

  「對!可是妻子太懶了,她只會低頭啃那麼一圈兒,所以就懶死啦!哈哈。」

  文琅臉上並未有意外之色,只是陪著她說笑著——她雖然一副病容,臉上癩子醜陋,可嘴角處的笑容,卻叫他久久挪不開眼兒。

  他低頭看去,眸間浮沉的情緒紛雜,心裡波瀾四起。

  輕鬆閒話之間,半碗粥不知不覺的下去了,秦深覺得胃裡舒服了不少。

  這會兒功夫,小徒把藥也煎好端了進來。

  吃罷了藥,聽外頭更夫敲更,大約還有一個時辰才天亮,文琅讓她再眯一會兒,待天亮了後便歸家去。

  等她呼吸綿長後,文琅才面露疲憊之色,他環著手臂坐到床邊,靠著床柱合眼小憩。

  睡不沉,但多少能休息一會兒。

  天亮了,帘子外頭紛雜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醫館開了門,一溜兒排隊問診的人或是拿藥方來抓藥的人,嚌嚌嘈嘈萬分喧闐,鬧得秦深從夢裡清醒過來。

  文琅在邊上,她並沒有再做那些血腥殺戮的噩夢了。

  睜開眼,見文琅還未醒,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睡顏——往日那麼兩三次他留在家裡睏覺,都是天不亮就走了的。

  他清俊的臉上難掩倦意,眼下是一片青色,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著。從眉骨往下看,他蒼色的唇有些乾裂,甚至有了破皮的傷口,正隱隱透著一絲血跡。

  咦,下巴上是什麼?髒東西麼?

  秦深還有些頭昏眼花,她把自己從被窩裡挖出來,伸手想去拂去文琅下巴上的烏青,不料被他牢牢攥緊了手腕,力道大的讓她吃痛的哼了一聲。

  文琅睜開眸子,從冰冷的迷惘,漸漸變成愧疚之色,他忙鬆開了自己手,不忘搓揉著她的手腕:

  「醒了怎麼不喊我?」

  「見你睡得沉,不忍心喊你——對了,咱們昨個怎麼進得城?我稀里糊塗的,記不清什麼了……」

  文琅理了理身上的直裰,扶著她下床穿鞋,低頭隨意過了句:

  「托關係走了門,事急從權,你燒得太厲害了……你先把藥喝了,我去外頭抓藥帶回家去。」

  秦深點了點頭,她想著記憶中那些泥濘磚牆的地道,許是城門的一處隱蔽的出入口吧?

  沒有多加懷疑,她喝下小徒早上煎下的藥,然後掀了帘子走出內室。

  再見到文琅時,他下巴上的青色已經不見了。

  人正伏在柜上結算藥銀子,聽掌柜的喊了聲一共二兩半,他雖擰了擰眉,但也痛快的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在邊上問診的大夫聽見,忙跑過來擺手,說是不肯收這藥錢。

  這是沒道理的事兒,文琅清冷疑惑的目光掃去——大夫這才噤聲低頭,收下了銀子。

  秦深心疼著這筆銀子,沒瞧見那大夫奇怪的反覆,她只顧著在心裡咆哮:

  二兩半,看病真是貴啊……

  等於說文琅這個月的例銀,這就花出去七七八八了!

  秦深心裡把衛槐君從頭到腳罵了一遍!

  若不是他發神經,帶她去參觀殺人現場,她也不會活生生被嚇出了場病,她不生病也不至於連夜看醫生,費了這麼多的藥費銀子。

  這下好了,家裡還剩下半吊錢,這麼多張嘴要吃飯,真是要揭不開鍋了。

  文琅知道她的心事,心裡也掛著銀子的愁算,於是等倆人出了醫館門,他溫吞問了聲:

  「咱家的筍子醃好了麼?這個月只得靠這個銀子買糧過活了。」

  不提還好,一提秦深便來氣:

  「狗眼看人低的鋪子,連味道也不嘗一下,便趕了我出去了,筍子都砸了一地!」

  文琅想了想,輕嘆一聲:

  「我再同你去一趟吧,平日裡出宮辦事,都是在那家吃的飯,與掌柜尚算相熟,我去開口問問他看,若不成,咱們再換一家便是了。」

  秦深偏首,笑問道:「你倒是沒嘗過我的筍子,怎知好不好吃?若是因味道不好叫人趕出去的,你豈不是為我搭上人情面子了?」

  文琅點了點她的頭,笑意溫淺:

  「咱們是一家,不管因為什麼叫人趕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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