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生病

2024-06-11 00:45:05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灘頭村,一進院子,她便搜腸刮肚的吐了起來。

  衛槐君帶她去了東廠,其中殘忍血腥的殺人手段,她大概是記不得了,也不願意記著。

  可那鋪天蓋地的血色像是染紅了她的眼珠子,叫她回來看到的青山綠水,也變成了骷髏山和腥血水。

  一天沒有吃東西,吐出來的都是泛黃的胃液酸水。

  

  她扶著門框渾身發顫,不等廖氏驚慌失措的來扶,便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躺在炕上,她做了一個又一個充滿殺戮的噩夢,整個人在血水裡浸泡,聞到的都是血腥氣兒。

  到了半夜,人已渾渾噩噩的發起高燒來。

  廖氏衣帶不解的守到半夜,涼水帕子換了一盆又一盆,見秦深已經燒得開始說胡話了,說都還是一些她聽不懂的,廖氏終於開始慌張起來。

  她想著拿上錢,去敲牛二家的門,多給他家些車馬費,讓著連夜拉秦深進城看大夫去!

  匆忙間,廖氏拉開小炕櫃的抽屜,摸出錢罐子打開一瞧——只剩下半串銅錢,一粒銀錁子也瞧不見了。

  就這點錢,拿去給大夫出夜診的診費都不夠,別提車馬費和抓藥的錢了。

  廖氏大嘆一聲!

  這陣子家裡用錢厲害,只進不出的,秦深又為了酸筍子投了不少的錢下去,光買大肚罈子也費了不少銀子哩。

  再熬一熬吧,等明個天亮了,她們就去趕村口的牛車進城。

  想著再去換一盆涼水來給秦深擦身子,廖氏才推開堂屋門,迎面就撞上了匆忙趕回來的文琅。

  「誒喲!姑爺,你嚇了我一大跳!」

  廖氏還以為是什麼歹人,捂著砰砰直跳的心口,心有餘悸的拍了拍。

  文琅渾身濕噠噠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得:

  「娘,秦深呢?」

  「病啦!打今兒從城裡頭回來,整個人就丟了魂似得,一句話不說只顧著吐,半夜就發了高燒,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什麼,這會兒都開始說胡話了!」

  文琅眼神閃爍,愧疚下的一抹暗色須臾而過。

  「我去看看她——咱們連夜去城裡看大夫。」

  說罷,提著還滴答著水的衣服下擺,就直直往堂屋裡衝去。

  廖氏在後頭喊他不及,心裡覺得疑怪的很:天又沒有落雨,他這一身水哪裡來的?莫不是走夜路不慎掉進了小河裡?

  文琅進了屋,怕自己身上的水汽過給秦深,惹她病上加病,便迅速剝下濕衣服,換了一件乾衣服穿上。

  濕衣服他本是隨手扔在一邊的,後思慮一想,還是揉成一團塞進了炕邊的小木盆,挪藏到了一處角落。

  挨著炕邊兒坐下,他探手摸了摸秦深的額頭,嘖了一聲:

  「大男人見了那些場面,都能嚇得回不了神,也真是難為你了。」

  抄起掛在衣架上的外衣,替秦深裹了個嚴實,他背起人便往外頭走。

  廖氏見狀,忙快步迎上,她有些彆扭的不知如何開口:開口告訴他家裡已經沒幾個錢了,恐怕付不了大夫的夜診金。

  「要不還是明個兒一大早去吧?」

  文琅搖了搖頭,寬慰道:

  「娘,你放心,我身上還有一些錢,這就要去了,秦深燒得厲害,耽擱不到明天。」

  廖氏一聽這話,便想著他在宮裡當值,有什麼打賞、油水也是平常事,於是也沒有細問下去,倒是暗自替家裡的境況鬆了口氣。

  可又一想半夜三更的,背著個人要怎麼去?

  糾結之下,她又擰起了眉頭叨了起來:

  「牛二家有頭騾子,去年王嫂子家的石頭生病,半夜去找他,給了五十個錢套了騾車,我本嫌貴,可村裡頭只他一家有,不然得等明個兒村口的牛車……」

  文琅見廖氏還要絮叨,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娘,我有數的,您回屋歇著吧,我一個人便夠了,庚子和荊禾還要靠你看顧著。」

  「我咋能不去!秦深從小生病,一刻也離不得我,晚上天冷露水重,我再給她帶一條薄被子去吧,吃得乾糧水也少不得,外頭買多費銀子,你等等我,我去準備準備……」

  文琅輕嘆一聲,不再回嘴說話。

  他扭頭聳了聳背上的人,反手護著,闊步便往院子外頭去。

  片刻已隱進了夜色之中。

  廖氏誒誒了兩聲,猶豫著還要帶些什麼東西走,可等她準備好了,早已見不到了文琅的身影了,無奈之下,她只好按捺下自己焦急的心,回屋子裡等消息。

  秦深燒得糊塗,卻沒有徹底昏死過去。

  在顛簸之中,她趴在文琅背上,睜開了自己迷糊的眼——

  逼仄的地道,泛著潮味的青苔磚縫,漆黑的磚牆上立著銅漆剝落的油燈,隨著文琅的步子,一盞一盞的從她的眼前晃過。

  這……這裡是哪裡?

  文琅發現秦深醒了,便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一貓身從地道里鑽了出去。

  夜風迎面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軟弱無力的手摟緊了文琅的肩。

  回頭看去,巍峨的城門已被她拋在了身後,夜色勾勒出它剛硬的輪廓,南城門少了白日的喧闐熱鬧,多了一份沉毅靜默。

  她,居然又回到了京城裡?

  城門有宵禁,平頭老闆姓在天亮之前根本進不了城,只是秦深現在燒得迷糊,腦子裡一團漿糊,根本想不明白這茬。

  她只是覺得冷,冷得止不住的發抖打顫,只能顧著把自己緊緊貼在文琅的後背上取暖。

  鼻子下呼出的是滾燙的氣,她頭疼昏沉的難受勁,讓她不自覺地輕聲哼哼。

  「馬上到了,馬上就到了。」

  文琅氣息不穩,背著她走了一夜,也已是精疲力竭。

  看著街上醫館還點著一盞油燈,他立即上前敲門,篤篤篤三聲,等了很久才有人來應門。

  開門的小哥兒哈欠連天,掃了文琅一眼,不耐煩道:

  「晚上不出診啦,趕早來吧!」

  秦深一聽這話兒,心裡默默翻個白眼:有沒有不一樣點的套路?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勢利小人麼?

  她不想文琅低聲下氣的求人,便伸長了脖子覆在他耳邊,啞著嗓子道:

  「天……快亮了,我沒事的,等等來抓副藥吃吃就是了,不必大夫出夜診。」

  文琅覺得耳邊吹來的氣越發燙了。

  他抿著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抓上了醫館小徒的手,在他手心裡寫了幾個字。

  小徒的態度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倒不是殷勤起來了,而是變得唯唯諾諾,多了幾分懼怕的意思。

  「裡頭,先把人弄進去!」

  小徒卸下封上的門板,偏身讓文琅背著人進去。

  甫一進屋,秦深便覺得暖意襲來。

  一直戰慄發抖的身子,終於卸了勁兒,可以鬆緩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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