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再遇衛槐君
2024-06-11 00:45:03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往後退了幾步,腳脖子叫門坎兒一絆,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雖沒跌倒,可背在身後簸簍卻歪斜在地上,裝在裡頭的酸筍罈子脆,當即被碰了個稀碎。
還未來得及與店小二理論,一陣急促囂張的腳步聲便從身後傳來——
她剛要扭頭去看,身子卻被人大力推搡到了一邊。
來人皆穿著白寬交領的黑色褐衫,頭戴原沿尖帽,腳上一雙白皮皂靴,毫不留情的踩在灑了一地的嫩白筍皮上。
「東廠偵緝司拿人!閒人迴避!若有妨礙公務的,格殺勿論!」
為首的頭兒一臉冷峻,健步衝進飯鋪,單手拎起前桌正吃飯的男子,連拖帶拽的拉出了鋪子。
一聽是東廠拿人,飯鋪所有人蹲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們嘴裡念著佛偈——懇求千萬莫受牽連。
就連剛才囂張的店小二,這會兒也連滾帶爬的逃出鋪子,挨在秦深邊上滿臉皆是恐懼之色。
被抓的男子長相周正,雖然竭力表現出一副高傲無懼的神色,可微微發顫的手,還是出賣了他此刻極度畏怕的心。
「身為監察御史,卻以莫須有罪名污衊廠公,你的奏摺內閣已留中,全權交於東廠審理,李大人,同我們走一趟吧!」
番子頭單手扶著腰際的挎刀,掏出一張緝捕文書來。
男子聽到內閣把他移交給東廠,滿臉的不可置信,慌張道:
「不可能!老師不會的!」
他口中的老師便是內閣首輔鄭清流,他身為首輔門生,自然有老師授意才敢寫下那一樁樁罪名彈劾衛槐君,誰料卻成了棄子?
「老師?」一陣輕笑傳來,絲毫不掩自己的嘲諷之意:「他就算是你老子,你也照樣是棄子。」
秦深聽到這悠悠上揚,清冷寡淡的語調,不禁渾身一顫。
她半蹲在地上低著頭,立即伸手掏出貼身佩戴里的保命玉墜,緊緊捏著,手心裡全是汗。
衛槐君,是那個魔頭來了!
一頂十人抬得四方轎輦慢悠悠到了二葷鋪子外,轎輦黑漆檀木,金絲紗帳,光是看著轎身已是派頭十足,就差明黃傘幄開道,僭越九五至尊了。
輦中繡蟒錦堆,薰香襲人,衛槐君靠在軟塌上,隔著紗帳只輕輕一撇,便已殺機四伏。
「我要見首輔,你東廠必定擅自緝拿朝廷命官,我不服,我要面見聖上。」
衛槐君一嘆,抬起手指,檢視著自己的指甲。
「終歸是年輕,你莫要忘了,初一御門朝會時,本座可是給足了鄭清流臉面,黃河改道的提案,我並為反對吶——作為回報,你的性命可還重要?」
男子掙脫開了東廠番子的鉗制,指著鼻子罵去:
「閹人!畜生!你作惡多端,所犯之罪罄竹難書,你還敢用水煙蠱惑聖上,我士林之輩該群起而攻之!反賊之子,禍亂朝綱,活該你衛家斷子絕孫……」
御史就這點好,罵人能花樣百出,詞不重樣,錦繡文章。
秦深一邊聽,一邊心裡給他點讚。這罵的真叫個文采斐然,把衛槐君祖宗十八代都慰問了一邊吶。
可惜,世間恐怕也只有她一人知道,這衛槐君是個假太監吧?
衛槐君冷笑一聲,霎時對這個人沒了興致,連帶回去折磨取樂的念頭也沒了。
他揮了揮手,下了生死壽數的宣判:
「聒噪,該上路了。」
他身邊的東廠番子心領神會,手起刀落,極為乾脆的削下了男子的腦袋,砍瓜切菜一般,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滾燙的鮮血濺了秦深一臉,她幾乎下意識就要尖叫出聲。
好在憑藉上一次血腥後的心裡建設,對著魔頭有了一定的認識,她到底是忍住了。只是她身邊的店小二就沒有那麼好的定力,他立刻被這場面嚇得屁滾尿流。
真的是屎尿橫流……
屎尿的臭味,混著酸筍子的氣味,那真是酸爽刺鼻,轎中的衛槐君當即皺起了眉頭。
店小二還來不及求饒,前腳後腳間,也被一刀帶走了。
既然開了殺戒,無所謂殺幾個人,番子看著縮在邊上的秦深,跟著揚手舉起了寒刀——
「別、別殺我!」
見自己命懸一線,秦深狠狠拽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墜,高高舉過頭頂,閉著眼期待衛槐君能呵住動手的番子。
番子不懂其中緣故,還以為這醜女人要拿半枚玉墜子賄賂保命。
他嗤笑一聲,獰笑著揮下刀子,腦子裡已經是這個女人被劈成兩半的模樣了。
「叮」
一陣風過,這刀劈在了地上,醜女人憑空消失了。
等秦深回三魂歸位的時候,她人已經坐在了轎輦里。
鼻下是淡淡的檀香,面前是那位俊美無儔的衛槐君。
感受到他審視的目光,秦深像避著瘟疫似得往後退,整個人幾乎要貼在轎欄上了。
「多日不見,你還是這麼……丑。」
衛槐君薄唇輕啟,最後吐出的那個丑字,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秦深的心上。
若不是性命在他手裡拿捏,她真的要罵回去了:丑怎麼了,關你屁事!你漂亮,你個塗脂抹粉的娘娘腔!
虧她還曾懷疑過衛槐君和文琅是一個人,簡直是侮辱文琅了!
她雖未開口,可腹誹時彆扭的表情,還是落在了衛槐君的眼中,他玩味一笑,抬手手指撫上了她的臉頰——
指腹下傳來凹凸的觸感,讓他心裡陣陣發毛,恨不得立刻將它扣挖下來。
秦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杏眸圓瞪,她猛地一揮胳膊拍掉了他的手,然後,扭頭就要往轎輦外頭逃去!
可惜須臾之間,她就被抓著後衣領給拽了回來。
衛槐君這般不依不饒,她真是慌不擇路了,只能使出最後的殺手鐧——
張開自己吃嘛嘛香的牙口,再咬他丫的!
她的這一舉動,徹底惹怒了衛槐君,他輕易的躲開了她的動作,伸手捏上了她纖細的脖頸。
「你瘋了?當真以為本座不會殺你?」
冰冷的口吻,一路他掌心涼薄的溫度,只要他稍稍用力,一條性命就立刻交代了。
秦深梗著喉嚨說不出話來,她用力掰著他的手拼命掙扎著,臉因為缺氧憋的通紅的,甚至憋出了生理淚水。
她的眼淚從眼眶裡溢出,划過臉龐,滴落在了衛槐君發涼的虎口處。
這熱淚竟比鮮血更加滾燙!
不知道為何,秦深在視線朦朧間,看到了衛槐君的眼底出現了一絲疑惑下的愣怔。
這樣的表情,竟然會出現在他的臉上?
也正是衛槐君的這一時的愣怔,才叫秦深有機會掙脫開了他的鉗制,把自己的性命從他手心拯救了出來。
秦深瘋狂咳嗽著,大口大口呼吸著生命的氧氣,等她把自己邁進地府的一隻腳重新收回來時,衛槐君早已斂去了殺意,濃墨重彩的皮相後,是冰如寒山的冷漠。
「玉墜不是免死金牌,本座已經饒你兩條性命了,事不過三,你好自為之。」
秦深一聽這話,點頭如搗蒜,心道: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麼,我一定繞道走,絕對不想再碰見大王你了。
「我這就回去,我生得丑,不敢污您的眼睛——」
「站住。」
秦深後背一僵,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快結束,看著他眼底一點點漫上可怖的殺意,不禁打了個寒顫。
「天氣甚好,是個殺人放血的好天氣。」
衛槐君並不打算現在放走她,他雖殺不得她,可心裡的殺欲還是要排解的,總歸要叫她親眼看看,何為陽間煉獄,何為人間修羅。
抬輦轎夫的腳步行的飛快,轎輦一刻不停往北城東廠提督衙門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