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有人眼紅

2024-06-11 00:45:00 作者: 戎衣公子

  進了四月天兒,日頭漸漸熱辣起來。

  地里的麥子開始落花,進入灌漿期,莊戶人家抓緊篩選著各色種子,打算浸種在麥地里套種。

  秦深家的地沒有下麥苗,故而只需扛著鋤子翻翻地兒,壓一壓甘薯苗子,把大豆的種子挑出來就是了。

  

  荊禾伸了幾日腿,飲食上又好好將養著,整個人比剛來時面黃肌瘦、不成人形的模樣好了不少。當然,他自己不願意吃白飯,但凡還有力氣,都幫著去地里幹活,收拾收拾菜園子。

  就是秦深自家醃酸筍子的活兒,他也出了不少力氣。

  這幾日,趁著竹林的筍子還多,荊禾又去挖了一次,娘親也是閒不住的人,早早把筍皮剝了,洗淨切片兒,趁著日頭好給晾乾了水分。

  院子裡一溜兒擺開四隻大肚罈子,壇口用泥密封著,之前那撥筍子都已經醃下了。

  家裡沒有多餘的罈子了,但筍子干放著容易老,於是秦深回屋,取上為數不多的幾個錢兒,打算上村口的小貨棧,去看看有無多餘的罈子可以買回家來。

  問隔壁殷老漢家借了板車,她穿過村子,一路走到村口的場子裡。

  場子邊有棵大榆樹,綠瑩瑩的結著滿樹榆錢兒。

  樹下三兩婦人正圍著嗑瓜子、扯閒篇兒,吐得一地都是瓜子殼兒。

  秦深老遠就看見錢氏混在裡頭,她那時被打的青腫的臉,這會兒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牙口還沒補全,嗑瓜子也是拿槽牙硬磨,模樣滑稽。

  見著秦深過來,錢氏邊上的婆娘,立刻湊近錢氏開始咬耳朵,眼神不斷地瞟過來,時不時還拿手指點著小貨棧——惹得錢氏盯著她的目光,又是不屑又是嫉恨。

  秦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無非是那些酸話兒:

  什麼文太監在宮裡撈足了油水呀,她又怎麼怎麼得了錢哇,三天兩頭來小貨棧買細白面和豆腐吃,家裡過得滋潤著呢。

  秦深心中冷笑一聲,只當沒瞧見她,逕自往貨棧去。

  「陳叔,咱鋪子還有罈子賣麼?」

  小貨棧的老闆從貨架後探頭出來,見是秦深,笑著問:

  「咋啦文娘子,文爺不剛從城裡剛拉了一車大肚罈子回家嘛?」

  村里避諱著太監這兩字,明明是最當不成爺的人,逢人面兒卻都稱他們一聲爺。

  秦深笑笑,解釋了一嘴:

  「家裡吃飯的人多,卻只有幾分孬地,平日裡粗面窩頭難咽,想著多醃幾壇大醬吃——陳叔,你這兒還有剩下的麼?個頭要稍大些的,一次性醃了也省事兒。」

  「有!趕巧了,昨個我才從城裡頭回來,進了不少貨,剛好有五個大肚罈子,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一個。」

  「陳叔!給我三個吧!」

  秦深見他要去裡間,忙伸出手指,沖他比劃了個三。

  「啊?要下這麼多大醬吶?」

  秦深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了。

  這時,錢氏踱步也蹭到貨棧里,她在櫃檯前拿拿這個,摸摸那個,豎著耳朵直往前頭湊。

  聽見倆人的話兒,她眼珠直滴溜兒轉,不知窩著什麼心思。

  見秦深講好了價,把罈子搬上板車,用麻繩拴好了就要歸家——下一刻,錢氏便換了張笑臉,直往秦深身邊黏去:

  「深丫頭,來辦置菜罈子吶?老些日子沒瞧見你娘了,身子可還穩?照說該去瞧瞧她,只是家裡你曉得,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她訕笑一聲,從身後提出一籃子榆錢再道:

  「倒是今兒碰著巧,我得了幾咕嚕榆錢兒,要不拿去你食,伴著麻油蒸著吃,晌午飯也能添個菜哩。」

  避之不過,秦深只好扭頭,寡淡回了句:

  「家裡緊巴著,哪有麻油好吃,嬸子既送了榆錢,不如把麻油也給添了吧?」

  錢氏訕笑一聲:「麻油你奶奶管著呢,我哪有這本事兒要的得到……」

  「不打緊,從陳叔這兒打一罐子吧,現成的都有,您若沒帶銀子,賒帳也是成的,老秦家的臉面到底也值幾個錢呢。」

  櫃檯後的陳叔一聽秦深這話,忙擺手玩笑道:

  「小本買賣,概不賒帳吶。」

  開玩笑,往日秦山在的老秦家,那是村裡頭數一數二的人家,賒個柴米油鹽沒二話,現在的秦家,名聲早就臭大街啦,債主怨聲載道的,哪個還敢再跟他們有銀錢上的牽扯。

  錢氏叫秦深刺得臉紅,若不是心裡有盤算,早就撕破臉罵上了。

  她忍了忍氣兒,死皮賴臉的非跟著去西林院子,一路上只磨耳朵,非要問這罈子的用處。

  秦深被問的煩了,就說是醃大醬的,可她萬萬不信,涎著臉問是不是得了什麼掙錢法子,莫要藏著,都是一家親,有錢要一道掙的……

  後來,秦深只管自己趕路不去理她,自己吃力拉著一車罈子,這嬸子壓根沒想要搭把手。

  到了西林院子,廖氏正在晾曬衣服,見秦深回來,拔聲喊了句:

  「水荊禾挑回來了,只等你的大肚罈子了。」

  聽著廖氏的話,錢氏挪眼兒往院子裡瞅去——好嘛,果然是有貓膩在的,幸好自己跟著來了。

  一見廖氏,她立即擺出一副妯娌間親昵的熱乎勁兒,倒騰著步子,攙著廖氏的胳膊,一邊笑一邊嗔怪:

  「方才我在村口場子說話呢,見深丫頭來搬罈子,便順手幫著一起推回來的,可累著我的腰了——誒,大嫂身子可好?哎喲,看你這肚子、這面相,一定是個帶把的男娃兒,這下可好了,咱老秦家長房有後啦!」

  廖氏這幾日心情好,經不住錢氏嘴皮子開花,說的全是她愛聽的話兒,對她自然少了幾分怨懟。

  表面上的客套還是有的,拉了凳子請人坐,還當她是來串門的親戚客人。

  秦深對錢氏愛搭不理,對廖氏也閉口不提醃筍的事兒,只提了句:

  「娘,二嬸過來給你送榆錢兒,說家裡晌午還得做飯,耽擱不了多久的。」

  錢氏一聽,笑著拍大腿,趕緊回道:

  「我腿腳快,等下跑兩步就回去了,先得和嫂子好好說說話嘞。」

  廖氏心裡記掛著灶房,一時推脫不過錢氏的賴皮勁兒,只好對秦深道:

  「飯甑了里我熱著甘薯餅子,這會兒應該快好了,你去灶膛里撤些柴火……等等我就來。」

  秦深看了一眼錢氏,一時拿無賴也沒法子。

  好在院子裡的筍乾都收了起來,光幾個黑漆漆的大罈子,她也瞧不出什麼來。

  這麼想著,秦深便點頭去往灶房,把晌午飯菜起了鍋,順帶手收拾好廚下。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等她出來的時候,錢氏已經走了。

  娘親廖氏把方才沒曬好的衣服掛在竹竿上,正對著衣角料擰著水。

  「娘,人呢?這麼快走了?」

  秦深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

  廖氏回頭應了一句:「走了,本要問我拿些竹筍回去,我不肯,叫她自己去竹林里挖,她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甩了甩手,見秦深一下子黑了臉,她還懵著問:

  「咋了?」

  「你把咱家醃筍子的事兒都跟她說了?」

  「我只當你鬧著玩兒,這筍子澀口,哪裡能賣得上價兒,她喜好吃這個,我便說了一嘴……」

  廖氏越說聲兒越低,可仔細想想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秦深鼻下一嘆,氣得扭頭回了屋,晌午飯也沒有出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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