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挖竹筍

2024-06-11 00:44:57 作者: 戎衣公子

  半個時辰後,春雨漸收,掛在茅草棚沿兒口的水串兒,一點點的滴答著。

  文琅先從棚里鑽了出來,伸出手,把秦深一併了拉了出來。

  

  這幾畝孬地剛翻過土,叫春雨這麼一潤,褐色的壤土濕潤潤的,原本沙質硬塊一時都尋不見了,這雨來得正是時候。

  文琅彎腰,收拾好了鋤頭農具,在腰後別上一把鐮刀,他用鋤頭一端挑起了地上的食籃子,然後回頭看著秦深,淺淡笑著:

  「走吧,我同你去挖筍子。」

  秦深低聲應著,背起了竹篾簍子。

  她一邊提著粗布裙子,一邊小心踩著雨後光滑的石板兒,避開泥濘的水窪地兒,一路跟在文琅身後走著。

  沿著山腳下的田路走,不會兒就到了竹林外。

  下了一場雨後,不少春筍破土而出,探著小筍尖冒了出來。

  秦深想起酸脆可口的筍子,對這些春筍心愛之極,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容。

  恨不得立即先挖了一株回去,剝筍皮切絲下鍋,便是什麼不放,只清汆一份出來,那也是一道春季的美味佳肴。

  文琅啥都沒說,避開了北面深處的林子,只帶著她往東南片兒走。

  秦深心裡明白,最北面的林子她已經去過了,那裡安了六座墳塋,都是她的前輩們,還有一座新墳,像是為她準備的。

  當日在衛槐君手裡差點死了,她只當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便對那新墳少了許多畏怕,至於文琅克妻之命的迷信說法,她是不信也不怕的。

  她還立在原地出神發愣,文琅已經彎身開始挖筍子了。

  最好的是埋在土裡未出的嫩筍,冒了尖頭的毛筍也鮮美得很,這些都可以自己炒菜吃,來竹林里挖的村民也不少,故而毛筍少了些,剩下的都是些澀口的竹筍,大片大片的,要多少有多少。

  秦深想過了,反正是拿來醃的筍,並不拘著非要毛筍不可,便讓文琅挖那些大小適宜的竹筍。

  個頭不要太粗,那樣皮老嚼起來渣子多;也不要太嫩了,那種筍太澀太齁,就算是做成酸筍子,別人也不喜歡吃。

  卸下背簍,她把文琅挖出來的筍搬進簍子裡。

  一會兒工夫,足足裝了有一整筐子。像小山一樣冒了頭,實在裝不下了,文琅才歇手不再挖了。

  天色有些暗了下來,加之又是陰雨天,很快竹林濕冷氣漫上,穿林風一過,秦深冷得直搓手臂。

  「咱們歸家去吧!」

  文琅捆好了背簍上的竹筍子,見秦深冷得發顫,便道:

  「怎麼這麼畏冷?才三月開春,你這衣衫太薄了些,怎麼不多加件衣裳?」

  他一邊說,一邊背上簍子,扛著鋤頭便要帶她家去。

  秦深實在不好意思說,當日是被老秦家攆出來的。她身邊只留了一件冬日的破襖子,還有兩件春夏穿得粗布薄衫,縫縫補補好些年頭了,那幾件新做的袷衣春裙,都叫錢氏占了去,不是典當了,就是拿回娘家討好自己親侄女去了。

  文琅見秦深悶聲不吭,又打眼細細看她的衣裳——

  袖口處磨得發白,肘子上又縫著補丁,款式顏色老舊發黃,顯然是一件舊衣裳。

  心裡明白過來後,他便不再多話,免得叫她多想難過。只自己眉頭卻擰了起來,愁算著怎麼去多掙些錢,好給她裁作幾身新衣裳。

  歸了家,院子籬笆牆外飄出了陣陣飯菜的香味。

  庚子來開的院門,見挖了這麼一筐子竹筍,未免瞠目結舌道:

  「爹,咱家吃不了這麼多筍。」

  廖氏聽這話,擦著手上的水,大步從灶房邁步出來,一看背簍便笑了:

  「姑爺,這竹筍不好吃哩,味澀得很,論說毛筍好吃些,只是清明前後早被人挖光嘞,你咋挖了這麼多回來。」

  文琅放下籮筐,歸置好農具,笑著去洗手洗臉,他斜看了一眼秦深,對著廖氏道:

  「她說有法子,要醃好了去賣錢——咱們先嘗嘗味兒,若真好吃,也是一條掙錢的路子。」

  廖氏一聽就樂了,無意識的撫著小腹,笑道:

  「不怕姑爺笑話,她爹多少年了只得了一個孩子,從小就當男孩兒養著要承接手藝,若非上頭還有個奶奶教管著,灶房裡的事兒她哪裡會一樣,平日裡只跟著擺弄閹割刀子、和糊血的豬苦膽打交道,怎會醃什麼筍子?」

  「挖這個也費不了什麼事,就叫她弄吧。」

  說話著功夫,文琅已幫著庚子一道把四方桌子搬到院子裡來,今兒吃飯的人多,灶間太小擠不下。

  廖氏嘆了聲,用無奈的目光瞥了秦深一眼,似乎再說:不下本錢的折騰,你若喜歡便隨你去了。

  秦深心裡不服氣。

  本來就想隨便試條路子,不好吃便罷了,可現在都快叫人看扁到土裡去了,再怎麼著,也要把這竹筍生意給做起來!

  她這人就是這個性子,不上心的事兒,比誰都懶散,若決意做了,必定要下一番功夫。

  晚飯吃得簡單。主食是甘薯餅和黑面窩頭,小貨棧買來的豆腐還有些,廖氏又給燉了個白菜豆腐,還有萬年不離的黑漆漆的大醬。

  秦深埋頭扒飯,一門心思全撲在筍子上。

  到還是庚子,揚起小腦袋問了問文琅地頭裡的事兒:

  「爹,今年咱們還種甘薯麼?」

  文琅想了想:

  甘薯粗賤好養活,原先的好地賣了以後,家裡不再請佃農,剩下的五畝孬地全靠甘薯養活著。一年收後,大的能賣錢,小一些的也能餵牲口,就是被犁瓜子刨爛的,也能用瓜擦子擦成薄片做成甘薯干嚼著食。

  於是道:「繼續種吧,娘分得的三畝地,咱們給種大豆肥地,明個秋兒就能下冬麥了,兩不耽誤。」

  廖氏聞言很不好意思,自己為老秦家勤勤懇懇十多年,幾乎是光著手從家裡分出來的,重擔都落在了女兒、女婿身上。

  好在這姑爺雖然是個太監身,可為人很好,待人和緩有禮,說話溫潤,不像是給人當奴才的,倒像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讀書人。

  原先道聽途說的那些傳聞,這麼些日子也沒什麼響動,想來是前面幾個命不好,自己病死的,和文琅沒有半點關係。

  這麼想著,廖氏倒是心裡舒服一點,除了可惜女兒不能生兒育女,為人娘親,剩下的倒也沒有那麼不如意。

  一頓飯吃罷,搬桌子的搬桌子,收碗筷的收碗筷,秦深收拾好廚下,緊接著便催著要處理那些竹筍。

  醃筍要些時日,她盤算著這撥若賣得好,緊巴湊著時間挖筍,還來得及再醃一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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