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安置

2024-06-11 00:44:47 作者: 戎衣公子

  折騰了一整日,日頭偏西,天色昏沉的很快。

  庚子在家早早就聽著信兒,他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出來,準備讓給荊禾住。

  可荊禾哪裡肯受?

  能從老秦家的火坑跳出來、被師傅收留,已經是得了大恩的,怎麼好讓主人再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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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得好好養!別留下毛病。」

  庚子臉上還是沒多少表情,只說了這麼一句,像是怕荊禾多問什麼。

  他瞄了秦深一眼,然後,就閉口不言了。

  秦深心知清楚。庚子也是受過刀子的,對荊禾有種又親近又排斥的感情,可他願意讓了自己的屋子給荊禾養身子,可見冷冷的性子裡,還是存著一副柔軟的心腸的。

  卸下背簍,她笑了笑:

  「房子一定是要再起的,南屋裡的儲間我給收拾一下,先叫荊禾住下,既然拿了秦一刀的牌子回來,淨身的屋子少不了得蓋。」

  頓了頓,她看向堂屋後的一塊空地,挨著竹林邊兒,四處不著的。

  看著像是一處打麥的場子,自打文琅把田地賣了大半後,這裡就荒廢下了,她尋思著等手頭寬裕了,就把廖氏的住處,還有閹割房一起蓋出來。

  娘親自立門戶後,泥坯草屋,好歹是一處遮風避雨的自家屋子。

  有了打算後,秦深便去拾掇荊禾的住處。

  廖氏和庚子也不閒著,兩人去了灶間生火做飯。

  很快,南屋的儲間便歸置出來了。

  儲間的米糧本就不多了,有幾隻醃醬菜的罈子靠在牆邊、還有去年秋下,從孬地收來的甘薯零散的鋪在地上。

  秦深用大竹篾筐子壘成一道牆,把儲間隔成兩間。

  又在南窗下,把夏天乘涼的臥椅攤開,在上頭鋪上稻草壓實壓平,再蓋上層褥子,做成一張簡易的小床。

  把荊禾叫到南屋,秦深掩上了門,輕道:

  「躺下吧,我替你伸腿。」

  荊禾灰突突著一張臉,倒顯得眸子黑亮如晶。

  早聽說閹過三日之後,日日要有人幫著伸腿,每伸一次,都能痛得心肝碎裂,渾身發顫,但是這是必須的,不然老來容易龍骨不直、駝背佝僂,一輩子都不能伸直。

  那時他被秦水關在閹房裡,屎尿不管,飯菜餿臭,沒有人在乎他的死活,更別提伸腿調養身子這種事了。

  乖乖躺下後,他渾身硬邦邦的,睜著眼,看向邊上的秦深問了聲:

  「師傅,您今後真要當一個刀子匠?」

  「恩。」

  秦深淺淺應了,跟著低不可聞的一嘆。

  她的個性便是如此,要麼不做,既然做了,就要下功夫去做這件事。

  除了繼承秦山的遺願,努力做個不閹死人的刀子匠,她還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太監身上這一刀,細心照料,痛苦確實會減輕,可心裡的傷若沒人開解關懷,極容易走上歪路。宮裡相互傾軋,最是吃人不見天的地方,憑著阿諛奉承,詭計心眼得臉,出來的無非就是王葆之流。

  頂天厲害的,也不過一個魔頭衛槐君。

  想起衛槐君,她不禁渾身一顫,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搖了搖頭,心中暗道:她想要的,除了領娃娃進太監一門,還要教他們些手藝,以此為憑去宮裡謀生。

  德智體美勞,她要一手抓。

  誰說太監就要陰鷙猥瑣,貪財寡義?培養身心健康的五好太監苗子,就是她做刀子匠為自己樹立的職業標杆了。

  心裡暗自鼓勁,手裡也沒閒著,她捏上荊禾的腿用力拉伸——

  「啊!!」

  荊禾一聲慘叫,額頭霎時沁出冷汗,倒吸著涼氣,一句嚷痛的話也吐不出來。

  饒是他已受過閹割刀子的苦頭,可這伸腿的痛,也是絲毫不遜色的。

  「忍住了,這才剛開頭呢,現下吃不了苦頭,我看還是別進宮送死的好!」

  荊禾年歲尚青,可脾氣倔巴。

  他聽秦深這話,便死死咬住了唇,儘管痛得要死,也不肯再哼哼一聲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秦深停了手,她看荊禾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似得,眸中頗有不忍,隱下情緒,淡淡開口道:

  「以後每日這個時辰,我來替你伸骨,你休息一會兒,我拿來熱水替你擦了,等下就能吃飯了——我端給你,這幾日你不要下床了。」

  「……」

  喘著粗氣,荊禾閉著眼,點了點頭。

  秦深從邊上撿來一隻屎尿罐子,替他塞到床板底下,然後又檢查了下南窗紙,見漏風處已全部蘸補上了,這才扭身離開。

  出了門,迎面廖氏捧著飯碗走過來。

  對於少年的慘叫聲,她是早習慣了的,可即便聽了上千聲了,還是眸中帶淚,十分不忍。

  「我給燉了雞蛋羹,看他都瘦成啥樣了,抓緊給補補吧。」

  秦深一看蛋羹,厚得沒一絲水汽,就知廖氏起碼給打了兩個蛋。

  前幾日給為了庚子補身子,家裡的蛋幾乎要吃空了,而且母雞這幾日不下蛋,多的能揀兩個,少的時候一日也見不到一個。

  就這頓蒸上的蛋,還是她從老秦家順來的呢。

  「娘,我留著給你和庚子補得,你咋一塊蒸了呢?」

  「庚子的那碗我留下了……娘身子糙,不吃也成,再說你還花了老錢兒,給我買了藥哩,當年生你的時候,娘啥也沒吃,還要下地幹活呢。」

  談起懷著的身子,廖氏眉眼間都是喜氣,這一份好心情,可是人參燕窩都比不上的。

  「那哪兒成,我去小貨棧買些來,不成去王家嬸子那借幾個,改日再還上。」

  秦深擦了擦手心裡的汗,要去堂屋裡頭拿錢。

  「誒——別介,哪有為著吃蛋,上貨棧買著的,白白叫人看笑話了,還有你王嬸子剛抬了兒媳婦,家裡也緊巴,她前幾日還起了送小兒子進宮的念頭,你可別去借了!」

  王嬸子與廖氏相厚一些,在老秦家時,兩人一道做針線活,去河邊洗衣服,只是她家裡也困難,平日倒是經常尋廖氏貼補幫襯的。

  聽這話兒,秦深不由擰起了眉,盤算著手心裡的剩下的錢。

  接了秦一刀的生意後,得蓋密封乾燥的閹房、得買豬苦膽;給廖氏補身子,抓安胎藥吃,也得要銀子;就是打理那幾畝孬地,僱工耕地填肥,鋤地保墒,不說給多少工錢,管人幾頓飯總是要的。

  這多多少少又離不開銀子使。

  光憑著文琅留下的錢,實在左支右絀,況且還要攢錢給廖氏起宅子,少不得又是一筆開銷。

  撓了撓頭,秦深看了一眼空蕩蕩雞窩,嘆了聲:

  「先去抱一窩小雞回家養吧,待秋下就能生蛋了。」

  廖氏點頭,想是記起什麼,添了一句:

  「這事兒我倒是和姑爺提過,不曉得下月初一,他還能不能記得……」

  算算日子,還有個五六日,秦深便不指望他了。

  反正過兩天外鎮口有集會,不必往京城跑,走幾里路去抱一窩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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