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福兮禍之所伏
2024-06-10 20:01:37
作者: 蕭綰
上官婧卻說:「民女不敢亂講宮闈的事,望娘娘恕罪。」
走在馬車旁的阿鳶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皇后娘娘本來已把你交給太子妃娘娘處置,娘娘心善不為難你,你怎還半遮半掩。」
「謝過娘娘的好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祝太子妃娘娘安好。」上官婧輕輕一欠,「民女告退。」
華盈寒沒有強迫上官婧留下,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神秘,不是揭了面紗就能讓人看穿的,就算強留也問不出結果。
車駕停在護國公府外,這兒是華盈寒的娘家。
華家世代為將,享有無上榮光,如今繁華退去,府里已沒了主子,只有一幫下人和管家福叔守著富麗堂皇的府邸。
禍福相依的話還在華盈寒耳邊盤桓,在她給父親守完一年孝,被指婚給謝雲祈的時候,也有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但她從沒覺得她因父輩的功勳嫁入皇族是福,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福。
她從小到大遭遇的好像只有禍……
華盈寒移步走上台階,進了護國公府的大門,迎面吹來的風涼得有些沁人。
她是華家撿來的孩子,不是世人所以為的那樣,是護國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別人說她出身顯赫,不過是因為華府把此事瞞得天衣無縫。
她的父親是個鐵血軍人,無論是對部下還是對她,素來只會命令不會關心。母親待她視如己出,無奈只陪了她五年就去了,之後她就被她爹送進了護國府,那時她還不滿六歲。
知情的奴僕說這是因為她爹不喜歡她,她是她爹在盈州撿的孩子,就是十九年前,她爹帶兵攻入祁國,占領了盈州城時候……她可能是個祁國人。
那時她娘膝下無子,執意要收養她,而且對外宣稱是親生,她才在戰亂中活了下來。
那是個冬天,盈州城地處北方,天寒地凍的,母親就給她起了「盈寒」這個名字。
她從不怨她爹待她冰冷苛刻,她該記的只有華家的養育之恩。何況她的一身武功和抵禦外敵的本事都來自她爹「冷血無情」的栽培。
華盈寒在迴廊里穿行,朝宗祠走去。家丁抬著御賜匾額跟在後面。
宗祠的門開了,陽光照入,照亮了祭壇上的一排排靈位……
滿門忠烈莫過於此。
四周的牆上掛滿了匾額,都是大周曆代君王所賜,象徵著華氏一族功勳顯赫。
華盈寒選了一個位置,讓家丁把陛下賜的扁掛上,然後遣走隨從,關上祠堂的門,獨自祭拜列祖列宗。
亂世逐鹿,戰火不休,中原經歷了無休止的裂變和兼併才成了如今三分的局面。
諸國之間小打小鬧不斷,但讓大周忘不了的只有兩場仗,一是十九年前,她父親大敗祁國,使盈州城歸大周所有,大周從此獨霸天下;二就是六年前祁國舉兵來復仇。
這場仗打了兩年,最終大周慘敗,她父親也在盈州戰場陣亡,祁周兩國從此並立。
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周國大敗,祁國也傷了元氣,沒力氣再同死守盈州城的周軍死戰,大周最終保住了盈州,但是後來越國趁火打劫,奪走了包括盈州在內的五座城池……
她在她爹的靈前多上了一炷香,跪下磕頭,道:「父親,女兒這次沒能一舉奪回盈州……」
華盈寒說得小聲,語氣里不只有遺憾,還有恨,於是她自己說出的話也像一把刀,直直地扎進了心裡。
她爹說過,大周疆土,一寸都不能讓,縱然她當了皇子妃也坐不住了,主動請命出征。
她打了一年,讓越國怎麼吃的怎麼吐出來,後來她帶兵攻到盈州城下,城池近在眼前,她卻收到了撤軍的旨意……
原因竟是越國怕了,將盈州城拱手送給了祁國,乞求祁國的庇佑。
大周上次同祁國大戰輸得太慘,陛下已對祁國心生忌憚,不敢再輕易招惹,得知盈州歸了祁國,急忙下旨讓她撤軍。
皇命不可違,她帶著滿心不甘,回到了函都。
她不甘心,不止是因為盈州被祁國拿了回去,還因為她失去了一次替父抹去恥辱的機會。
每個祖宗的靈位前都奉著一把劍,那是隨他們南征北戰的佩劍,是他們作為軍人的榮耀,唯獨她父親的靈位前什麼都沒有。
當初將士們找到她爹時,她爹的佩劍和鎧甲都已不知所蹤。
後來有傳言說,她爹的佩劍和盔甲竟然在敵將手裡,被敵將當做戰果珍藏,這對她們華家而言,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她從沒忘記過要替她爹找回遺物並出口惡氣,無奈的是,這些年她身不由己,只有去年離宿敵最近。
正因為她的願望不容易達成,才成了她心裡的枷鎖,把她的心占得很滿,讓她時時刻刻都無法鬆懈。
和家仇國恨比起來,謝雲祈折騰的那些破事算得了什麼?她沒那麼多閒功夫去介懷。
華盈寒剛上完香,守在門外的管家道:「小姐,宮裡來人了。」
華盈寒過去開門,抬眼就見慶明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王順正帶著人往這兒來。
她不明所以,但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王順走到華盈寒面前,恭敬地行禮:「奴才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王公公來這兒,是不是父皇有什麼交代?」
「回娘娘的話,陛下命奴才來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華盈寒不解。
王順沒有回答,只抬頭看向了祠堂裡面,臉上多了一絲無奈。
華盈寒回過頭,順著王順看的方向看去,看見的是她剛剛掛上的御賜匾額……
「娘娘,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娘娘多擔待。」王順再次作揖,隨後回頭吩咐,「速速摘下來,帶走。」
「是。」
華盈寒心下一怔,皺緊了眉頭。
匾額是慶明帝賜的,要摘自然是也慶明帝的意思,但背後原因恐怕不簡單。
「敢問公公,這是……?」華盈寒頓住,抬手指了指正在摘匾額的奴才。
王順只道:「娘娘勿急,陛下還讓奴才請娘娘回宮,娘娘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