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她好無情

  ——你告訴我，你現在是我女朋友了，我就放你下來。

  何東帆高估了自己，寧欣只是直直地看著他，稍稍抿了抿唇，他就乖乖把她放下來。

  她拉開已經滑落在手彎上的包，從裡面拿出一小方塊紙巾。

  她往路邊移了兩步，站在樹蔭下。

  何東帆乖乖的跟過去。

  寧欣拿出紙巾，微仰頭：「你低頭過來。」

  何東帆微微埋下頭，視線與寧欣持平。

  他鮮少這樣近距離又正大光明的看她，近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還濕潤著。

  她眼波流轉在他臉上，手上的力道很溫柔，捏著紙巾一點一點碾過他的額頭，眉弓，鼻樑，臉頰…

  

  何東帆悶聲笑了一下。

  寧欣手一頓，看他一眼，手上動作繼續。

  但她那雙桃花眼收斂溫柔，裝作嚴肅：「你以後不能這樣追車，很危險知不知道。」

  何東帆抿著笑：「嗯。」

  他帶笑的語氣聽上去不太認真。

  寧欣手上力道微微加重：「不要嬉皮笑臉。」

  何東帆清清嗓子，微抬下巴，把下頜遞近，自胸腔發出正式的聲音：「好，我知道了。」

  寧欣這才滿意，給他擦完汗，她不自覺盯上他的眼睛。

  他眼睛內雙，盯著人看時，眼眸里的愛意真的很直白，直白到寧欣覺得自己對他來說特別的珍貴，並且得來不易。

  她臉頰有些發燙，別開視線，推一下他肩膀，他順勢站直。

  她把紙巾裝進包里，岔了個好奇的話題：「你跟你姥姥怎麼說的？她怎麼直接就同意了？」

  何東帆帶著玩味兒：「我求她。」

  寧欣一個抬眸。

  何東帆正經起來，放輕語調：「是因為你很優秀，我姥姥認識你，認識你的優秀，所以我求她，她才同意。」

  這話聽著就讓寧欣舒心：「所以，她一同意，你就來追我？」

  「嗯。」話題到了這裡，何東帆還想要句肯定，「那我們現在算是戀愛了，是嗎？」

  寧欣把單肩包吸扣，扣上。

  她看向他，抿著唇，搖頭。

  何東帆臉色一變，感覺天都塌了：「為什麼？」

  「太突然了。」寧欣說。

  她哪裡想過要和他談戀愛，她的想法一直是拒絕。

  到了這一步，有太多太多的情不自禁。

  因為沒想過，所以她想好好理一理怎麼和他談這段戀愛，才能走到最後。

  何東帆不知道寧欣的想法，只覺得自己還是被拒絕了。

  他垂下睫，繃著下頜，一副委屈、生氣又收斂的神色。

  寧欣突然就心軟。

  她說：「何東帆，我要想一想怎麼和你戀愛，可能會給你提點要求，如果你願意……」

  「我願意！」他抬眸，振振地打斷她，「我千百萬個願意，什麼都願意！」

  「我都還沒說是什麼要求。」

  「什麼都願意！只要你說，我就願意！」

  寧欣有半秒的怔愣，然後嘴角彎起來：「你還挺會哄人。」

  「不是哄你，都是認真的！」他很正經的強調。

  寧欣重重一個點頭：「明天是星期天，你有空嗎？」

  他點頭。

  寧欣：「那我們明天見？」

  他點頭，又搖頭：「今天不行嗎？」

  他的語氣，他的眼神，似乎覺得她會逃，那樣惴惴不安。

  寧欣被逗笑了：「我現在要去處理一點工作上的事。」

  何東帆這才沒糾結。

  寧欣重新攔了一輛計程車。

  她坐上計程車，心跳都還未平靜，人也還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

  細細思索，她的自控力是在哪個環節崩塌的，已經無從理清，只能確定，所有的情難自禁，都是來源他。

  會議很順利，很快敲定所有細節。

  會議結束，寧欣收拾東西回家，開始想和何東帆戀愛的事。

  正巧，楊曉楨打電話來。

  寧欣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楊曉楨覺得好笑：「哪有談戀愛還要計劃的？」

  寧欣一本正經：「有計劃，才能長遠不是嗎？」

  「是。」楊曉楨也反駁不了這個道理，話鋒一轉嘿嘿打趣，「所以，我誤打誤撞，是不是還算個大媒人？」

  「算…吧。」寧欣並不否認這事兒有楊曉楨的推波助瀾。

  「哎，其實我早就料定你們會在一塊兒。」楊曉楨開始馬後炮，「特別是看見你今天吃米線時吃醋的樣兒，我就知道沒跑了。」

  「吃醋？」寧欣小小反駁一下，「不算吧？」

  「怎麼不算？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總不會吃醋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吧？」

  寧欣談過戀愛，但確實沒吃過醋。

  如果這就是吃醋的話，那麼是第一次。

  她和盛昱在一起的日子，彼此每天為了生計努力，身體的重負到了一定程度，便沒其他心思了。

  他們只知道彼此忙碌，知道彼此在做什麼，就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也正因為忙碌生計，其他情侶的約會他們都沒有過，他們能見面的時間很少、很短，所以見面的時間格外珍惜、珍貴。

  哪裡會有時間、時機吃醋？

  她和盛昱之間，她一直是滿滿的無助、自卑、感激、拖累…

  而和何東帆，她感覺到心酸、心軟、心澀、心暖…

  是一種完全的、單純的情感上的波動。

  寧欣還在走神，電話那邊的楊曉楨開口：「所以，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啊？」

  寧欣沒打算瞞著楊曉楨：「我自認為一段好的感情，應該是對他有益的，能讓他變得更好的。」

  楊曉楨不太懂，咂咂嘴巴：「雖然我不太明白，但聽起來還是蠻有道理的，但我糾正一點，應該是你們彼此都有益，都變得更好。」

  寧欣『嗯』了一聲。

  兩人又聊了幾句，結束通話。

  寧欣在上一段感情中，一種處於索取、拖累的位置。

  這是她在感情上的心魘。

  所以，這次對於何東帆，她不要再這樣了。

  她對這段感情的底線就是如此。

  寧欣回家，坐上電梯，電梯門拉開，走廊的感應燈瞬間明亮。

  她往裡走，拐了個彎，就看見蹲坐在門口的何東帆。

  他換了身衣服，白黑色板鞋，泥黃色工裝褲，藍黑色外套，裡面是白色圓領衛衣。

  他微仰著頭，利落的短髮，周正的輪廓，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永遠朝氣蓬勃，精力旺盛的模樣。

  寧欣意外，心裡有種分辨不清的悸動。

  她幾步過去：「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明天見嗎？」

  何東帆站起身，語氣理直氣壯，稍顯無賴：「我等不到明天，我今天一定要你的答案。」

  可能是蹲坐太久，何東帆有些腿麻，突然使不上勁兒，一個踉蹌。

  寧欣不知道他在這兒等了多久，她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

  狹窄昏暗的走廊，增加的氛圍是什麼寧欣理不清。

  她半抱著他，感覺到彼此間的溫度傳遞，似乎也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甚至，是心跳聲。

  對視著，寧欣先垂下眸。

  她眼尾那顆小小的痣，隨著她眨眼的頻率小幅度的跳動。

  何東帆看著她，本來虛在空中的手徐徐下滑，輕輕捆住她的腰，一點點加重力道。

  他喉結上下滑動。

  她眨眼的頻率越來越快。

  直到他突然猛地收緊手臂，把她緊緊的抱進懷裡。

  那一刻，寧欣背脊整個一顫，覺得自己心臟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她們還沒說好，他就抱她。

  這太快了。

  可她居然不討厭。

  她感覺他的懷抱很寬闊，很暖。

  何東帆沒收到寧欣的反抗，控不住的嘴角上揚，他得寸進尺，埋頭，下巴抵著她肩窩，手臂又緊了緊。

  是真的，想把她按進身體裡。

  他也是那樣做。

  寧欣感覺不舒服了，她提著氣：「我、我喘不上氣了。」

  何東帆反應了半秒，滿足的神色立馬斂去，把人鬆開：「不、不好意思啊。」

  寧欣：「……」

  她注意到他的面紅耳赤。

  她低下頭藏著笑，掏出鑰匙開門。

  她換鞋：「我還是給你拿一把鑰匙吧，不要在門口傻等著。」

  何東帆眼裡的笑滿滿當當：「好。」

  寧欣往房間走：「你先坐，我換衣服。」

  何東帆：「好。」

  寧欣換好衣服，一拉開房間門就看見何東帆坐在沙發上，直直的看向房間門。

  見她出來，他立馬站起身。

  寧欣往廚房走，拿了兩個杯子走到餐桌，倒了兩杯水。

  在此過程中，何東帆就像個尾巴似的跟著。

  他一雙眼睛貼在她身上，他真的好著急。

  他覺得寧欣提要求的環節就是走走過場，畢竟他什麼都願意答應。

  可這個過場為什麼還不開始？

  寧欣坐下，遞了杯水給何東帆。

  她神色突然嚴正起來：「何東帆，我想過了，我只有一個要求。」

  他點頭，心裡竟然有些期待她的要求：「你說。」

  寧欣看著他，眼眶潤潤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你要立刻告訴我。」

  「？」何東帆眉心微微褶皺。

  寧欣很認真的看著何東帆：「你永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不要覺得對我有責任，如果不喜歡我了，或是有更喜歡的人了，你就立刻告訴我，在我這裡，你永遠是自由的。」

  何東帆一時啞言。

  他今天下午，設想過好多好多寧欣會提的要求。

  比如，永遠把她放在第一位；永遠不吵架；永遠愛她；永遠不分開……

  女孩子不都這樣嗎？

  可她現在在說什麼？

  什麼叫不喜歡她了？

  什麼叫有更喜歡的人了？

  什麼叫他永遠是自由的？

  他們還沒開始，她就如此消極的對待嗎？

  何東帆繃著下頜，他想知道原因：「你為什麼這樣說？」是因為不信任我？還是對我沒信心？

  一段感情是永恆的嗎？

  在寧欣這兒，當然不是。

  當年她也覺得只有生死才能把她和盛昱分開，可事態變化萬千，無法預料。

  像水一樣，不知前路溝壑，不知會流往何地。

  寧欣很坦然：「何東帆，你沒談過戀愛，對於戀愛你沒有正確的答案不是嗎？而且你現在還沒出社會，你以後會遇見很多很多人，眼睛會看見更廣闊的地方，你可能會遇見更喜歡的女孩兒，不是嗎？」

  他撇開臉，硬著語氣反駁：「才不是。」

  寧欣被噎了一下，又說：「未來的事說不準。」

  他語氣不太好：「我才不會。」

  他有點生氣，她感覺到了。

  畢竟她在反駁他的赤誠之心。

  當下他的心，是堅定的。

  不敢去信任這份永恆，不是何東帆的問題，是寧欣自己的問題，她很清楚。

  可她覺得，她和他在一起，她比他大那麼多，她比他先認知這個社會，她比他先嘗過人生百味，她成為他的初戀，要陪他走人生很刻骨的一段路…

  他信任她，他喜歡她。

  她已經很幸運。

  那麼，她想儘自己的所有陪伴他，並且給他自由和選擇的權利。

  寧欣強調自己的初衷：「我只是想你在這段感情中別有壓力，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你有更喜歡的女孩兒，你告訴我，我沒關係的。」

  這話一落，何東帆快炸了。

  這話到他耳朵里，等同於，寧欣不僅不信任他，並且對她來說，自己無足輕重。

  他是她很輕易就能摒棄的。

  她好無情！

  何東帆真想上手，捏她此刻教導人的臉！

  寧欣看何東帆硬著神色不鬆口。

  她突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她真的不想重蹈覆轍。

  她不想成為另一半的責任和壓力，特別是比她小這麼多的他。

  寧欣打算給何東帆思考的時間，她站起身：「這是我的要求，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想多久都沒關係。」

  何東帆咬著下頜。

  寧欣眼珠轉轉：「我去做飯。」

  說完，她去冰箱拿出菜進廚房。

  寧欣摘菜，打開水龍頭洗菜。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搶過寧欣手上的菜。

  他低著頭，洗菜的動作也算熟練。

  他低聲說：「我答應你。」

  但他有些情緒，看上去悶悶不樂。

  寧欣不知道說什麼，氣氛變得是她不能控制的那一類，她轉身去切菜。

  一會兒，背後嘩嘩嘩的水聲停止。

  寧欣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靠近。

  她能感覺到，他就站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埋頭，聲音從她耳廓傳來：「所以，我現在算你男朋友了嗎？」

  寧欣切菜的動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下一秒，何東帆手輕輕貼上她臉頰，捏了一下，然後悠悠走開。

  寧欣有幾秒的呆愣，轉頭看他寬闊的背影。

  他幹嘛捏她臉？

  何東帆沒花多少時間就把自己哄好了，還和寧欣約好了明天上她家寫論文。

  吃完飯，寧欣打算送何東帆。

  兩人走到門口，何東帆換了鞋，雙手插進褲兜，舔了舔唇，語氣提示：「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說完，遞給她一個『你明白吧』的眼神。

  ？？？

  寧欣思了兩秒，腦海里想起剛才在走廊，他緊緊的擁抱，還有剛才在廚房，她被莫名其妙的，親昵的捏了下臉頰。

  那接下來是什麼？

  吻…吻嗎？

  寧欣突然臉頰滾燙。

  她知道現在的小年輕談戀愛進度很快，不似他們以前。

  但今天不是才第一天嗎？

  寧欣輕咳一聲，語氣嚴正：「何東帆，我們今天才剛在一起，你別想那些。」

  何東帆撐了撐眼皮，反應一下，笑出聲。

  他伸手：「我說鑰匙。」

  鑰匙？

  啊！鑰匙！！

  寧欣臉頰更滾燙了，立馬側身翻找鞋櫃的抽屜。

  偏偏，何東帆還故意湊近，明知故問：「你剛剛想什麼了？」

  寧欣咬著唇，翻出鑰匙放到何東帆手心，推著他臂膀出門：「不想送你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