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湊錢
2024-06-10 19:09:58
作者: 全是二
早晨,同事因為除夕夜提前一個小時走,所以今早比往日早一個小時來換班。
寧欣跟她交接後剛打算走,黃毛和紅毛出來結算網費。
寧欣站在櫃檯里,慢悠悠地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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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和紅毛剛走出網吧,寧欣快速把書包背上,跟出去。
昨晚下了雪,路上撒了融雪劑,此刻濕漉漉的。
冷空氣像刀子一樣往人臉上刮,寧欣拉了一下圍巾。
她跟在黃毛和紅毛身後。
她想,最多跟到公交車站,她就不跟了。
她這樣想著,就看見何東帆從路邊另一家網吧走出來,他因為突然的冷空氣縮了縮脖子,然後把羽絨服拉鏈一拉到頭,跟黃毛他們揮手。
寧欣立馬跑上去,腳步聲明顯。
何東帆看著個人方向很明確地朝自己跑來,還感覺奇怪,等她跑近了才通過那雙眼睛認出是寧欣。
誰讓她用圍巾遮了大半張臉呢。
等何東帆反應過來,寧欣已經抓住他羽絨服袖子的衣料。
何東帆無奈地閉了下眼睛,仰頭,呼出一團白霧:「你想幹嘛?」
寧欣拉下圍巾,露出臉:「我們聊聊。」
「不想和你聊。」他生硬地拒絕。
寧欣張張嘴,冷空氣瞬間往嘴裡鑽,凍得她舌頭都發麻。
她舔舔唇:「何東帆,昨天我態度不好,跟你道歉。」
似是沒想到寧欣會說這話,何東帆垂眸看過去。
兩秒後,寧欣開口:「走吧,我請你吃早餐。」
何東帆默了幾秒,側頭看著黃毛和紅毛:「你們先回理髮店吧,我完事兒就過去。」
黃毛和紅毛沒說什麼,轉身往前走。
寧欣問何東帆想吃什麼,何東帆說豆汁兒。
這附近有家品類豐富的早餐店,寧欣和盛昱去過一次,那裡有豆汁兒。
她扯著他衣袖,笑了笑:「走吧,前面就有。」
何東帆沒動,視線定在自己的小臂上,那裡抓了只手。
寧欣收到眼神提醒,放開手把圍巾往上提遮住下半張臉,像剛才一樣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聲音悶在圍巾里:「走吧。」
她走在前面,扎著高馬尾,雙手插在衣兜里,背上一個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
她走幾步,轉頭看一眼他,似乎在警惕,怕他跑了。
又走幾步,又如此。
何東帆覺得她今兒有些滑稽,跟他原來的印象不一樣。
其實他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
上次,他看見她依偎在她男朋友肩膀上時,也有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形容不清楚,像是固有思緒被翻轉。
後來何東帆想明白了。
因為他一直覺得她是老師,和學校里的其他授課老師一樣,卻突然發現,她和那些老師是不同的。
她是個年紀並沒有很大,正在談戀愛,行為舉止並沒有那麼老練成熟,對有些事情也很懵逼的女生。
早餐店熱氣騰騰,吃客埋著頭,『吸溜吸溜』享受美味。
寧欣和何東帆站到窗口,她往旁邊側了半個身子:「你想吃什麼?」
何東帆微微仰著頭看窗口上貼著的菜單,開始點菜:「一碗豆汁,三個焦圈,一碟鹹菜。」
何東帆點餐的同時,寧欣視線在菜單上靈活地轉動,心算價格。
算好價格,寧欣打算自己點二兩包子,她嘴剛張開,還未發出聲音,何東帆又出聲。
何東帆:「再來一碗炒肝,二兩肉包子。」
寧欣嘴巴未合上,腦袋隨著視線左右擺動,繼續算價格。
好吧,她不吃了。
何東帆:「再來個燒餅吧。」
寧欣倏然側頭,主動問:「你還要什麼嗎?」
再點,她就付不起了,她沒帶那麼多錢。
她就是出來上個夜班,沒覺得有什麼要花錢的地方,所以沒帶那麼多錢。
所以,他如果還要點什麼的話,她只能坦白錢沒帶夠了。
「我這兒完了。」何東帆身子微微往旁邊側,讓出位置,「你來。」
寧欣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你先去找位置坐下。」
何東帆找了張空桌子坐下,用紙巾粗略地擦了擦桌面。
寧欣過來,坐在何東帆對面。
桌子是簡單的摺疊方桌,面積很小,兩分鐘內就陸續上來何東帆點的食物。
一張桌子擺得還挺滿,但全是何東帆的。
他吃得津津有味。
寧欣坐在對面,雙手依舊放在衣兜里,垂著肩膀,垂著腦袋,桌子下的雙腿膝蓋無聊地碰撞著,時不時咽一口口水。
這裡太香了。
何東帆喝著豆汁兒,看了眼寧欣。
他覺得她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
他問:「你真不餓嗎?」
寧欣抬頭看了眼,又低頭:「不餓。」
沉默一會兒,寧欣主動引開話題:「那個黃毛,哦不,你那兩個朋友是理髮店的?」
她記得,剛才何東帆說讓他們先回理髮店。
何東帆咽了口裡的食物才開口:「對啊,他們以前就學習不好,說什麼都學不進去,後來他們家裡就乾脆讓他們去理髮店當學徒,現在也算出師了,那理髮店老闆回老家過年,他們也能獨當一面,計劃兩年後就自己開店,五年後開連鎖,十年後上市。」
聽到這兒,寧欣輕輕笑了一聲。
何東帆咂咂嘴巴:「怎麼?」
寧欣瞬間收斂笑意,極其認真:「有方向,有理想,真好。」
何東帆輕嗤一聲,這聲音在寧欣聽來意味深長。
她主動道歉:「抱歉啊,誤會你朋友了。」
「大人還會道歉啊。」他戲謔的語氣。
寧欣反省:「大人也不一定全對,有時候也會錯的。」
突然,何東帆『嘶』了一聲。
寧欣看過去,原來是何東帆因為張嘴咬肉包子時,嘴角疼得他蹙眉『嘶』了一聲。
那巴掌,是真的重,寧欣這樣想。
早餐結束,兩人走出早餐店。
寧欣要去坐公交車,何東帆要去理髮店,不是同一個方向。
寧欣叫住何東帆:「你等下。」
她放下書包一側的背帶,拉開拉鏈,從裡面掏出一隻扁扁的藥膏,又掏出一袋棉簽。
她把扁扁的藥膏從尾部往上卷,大費周折擠出一點青色的固體,然後用棉簽沾上。
她抬眸:「你能自己擦嗎?」
何東帆抬了抬眼皮,沒理解。
寧欣卻把他此刻的表現理解為『不能』,畢竟,他看不見。
她好心好意地舉著棉簽:「那你稍微低點頭。」
何東帆愣了兩秒,低頭。
北都的冬天,視野基本被光禿禿的大樹占據,沒有很多鮮活的色彩,更添了些涼意。
大概最有溫度的,就是人吧。
寧欣伸手,棉簽在何東帆嘴角滾動兩圈。
她一點也不溫柔,痛得他回神,『嘶』了一聲吸進一口冷空氣。
但他倒是沒躲。
寧欣安慰:「這藥膏就是這樣,會有點痛,但是效果很好。」
上完藥,寧欣低頭,把東西放回包里。
同時,她說出一點小小的建議:「何東帆,如果你不想回你爸家,就回你姥姥家吧,你又不是沒家,對不對?」
寧欣拉上書包拉鏈,手臂穿過背帶,背上後拉了一下背帶。
沒聽到他回答,她抬頭看過去,正撞上何東帆微垂的視線。
她抬了抬眼皮,追問:「對嗎?」
何東帆眨了下眼睛,移開視線斜看向街邊,有些不自在地『嗯』了聲。
寧欣能說的就這麼多了,她跟他揮手『再見』。
寧欣在公交站等了會兒,公交車才來。
在車上,她接到醫院那邊打來的電話。
醫院那邊說初十會騰出一個床位,如果寧媽媽決定要入院,需要在入院時準備一萬二的費用。
寧欣知道,媽媽的情況不能再拖。
而且,不抓住這次機會入院治療,下次有床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但是一萬二的費用,寧欣沒那麼多錢,怎麼算都沒有。
寧欣希望醫院那邊能給自己三天時間湊錢,再做答覆。
醫院那邊也很為難,根據病情的嚴重性,他們才第一時間聯繫寧欣,但是後面,也排著要入院治療的人。
最後,醫院那邊表示,最多初四,寧欣這邊沒消息,他們就不能保證能給她留床位了。
寧欣開始湊錢,她現在的全部錢,只有六千多塊。
還差五千多塊,她不知道上哪裡找。
如果數目小,還能找盛昱,可五千多,不是小數目。
她並不想,盛昱的父母知道這件事。
下午,寧欣去自由拳擊俱樂部上班。
這裡,每周二和周五晚上八點,都會舉辦一場自由拳擊賽。
今天就是周二,所以寧欣的工作量比平時多一些。
晚上比賽結束,有人歡喜,有人罵罵咧咧。
歡喜的是贏錢的,罵罵咧咧的是輸錢的。
這裡的老闆姓錢,大家都叫他老錢或者錢老闆。
人員退場後,寧欣和其他員工一起打掃衛生,她視線注意著錢老闆。
錢老闆咬著支煙,跟朋友說笑,聊了好一會兒朋友離開,他也打算離開。
寧欣把東西放下,跑過去:「錢老闆,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兒嗎?」
錢老闆對寧欣印象不錯,這小姑娘隨便叫做什麼事兒都不推辭,並且動作利索,比那些年長些的老油條好太多。
於是,他咬著菸蒂很大氣地抬了抬下巴:「什麼事兒啊?」
寧欣雙手手指攪在一起:「我家裡急需用錢,我能預支薪水嗎?」
錢老闆沒立即作聲。
寧欣自然不會覺得錢老闆有義務給自己預支薪水,於是說:「我可以把我學生證和身份證抵押在這兒,我還可以……」
錢老闆笑了聲,手指夾著菸蒂拿開:「沒事兒啊,不就預支工錢嗎?多大事兒,不用抵押。」
寧欣沒想到錢老闆這麼痛快,深深彎腰,感激他:「謝謝老闆。」
「你在我這俱樂部也呆了兩個寒假,一個暑假了,都是熟人,沒事兒啊,不用客氣。」
寧欣又說:「謝謝。」
錢老闆頓了下,提了個想法:「寧欣,你缺錢的話考不考慮上擂台?」
「……」
他手指夾著菸蒂,煙霧捲起,指著擂台方向,分析道:「我知道你的實力,而且就算輸了,也是一千塊錢一場,贏了錢更多,你缺錢的話我給你安排安排?」
寧欣很迅速地搖頭:「不行,這個,我們學校是不允許的。」
錢老闆有些失望,但也沒多說什麼,他當著寧欣的面打電話交代管發放工資的人明天給寧欣預支薪水。
寧欣在俱樂部的工資不是按月發,是算一整個寒假,一共四十五天,整個寒假的工資是四千塊,結束那天一次性給。
所以,有了這四千塊,她只需要再湊一千五百塊,而她在網吧的工資正是一個月一千五百塊。
雖然將將湊齊,但總算能湊齊,寧欣心裡放寬鬆了些。
從俱樂部回家,寧欣給媽媽準備好晚飯,然後自己去收拾東西。
她收拾好東西看見媽媽坐在桌子旁,痙攣的手捏著勺子,很艱難地吃東西。
寧媽媽已經出現失禁的情況,而且糊塗和情緒失控的情況占大部分時間。
寧欣走過去坐下,把勺子拿過來餵媽媽吃飯。
她自言自語:「媽媽,再過幾天我們就去醫院,你會好的,對不對?」
寧媽媽沒任何聲音,機械地咀嚼嘴裡的食物。
寧欣看她吞咽得差不多,又餵了一勺過去。
她自答:「對,你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