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最後遺願

  北王府

  北王已經知道宮裡發生了這樁事，有風祈在，大周上下，還真的沒有什麼事能瞞得住他的，他在宮裡也是養著眼線，一有消息，便會傳遞出宮。

  倒不是為了別的，無非就是時時揣測聖意。

  

  「太子這一回，做得實在是出格了，那侍衛雖然沒有供也是太子收買，但已經有證據，侍衛一家人都在太子和許家的控制下，侍衛也是為了家人的性命，才不惜冒死去污衊賢妃，更是付出了性命的慘痛代價。」北王一嘆息。

  人卑微之時，便是什麼都不是。

  如螻蟻一般，任人捏。

  生死皆不論。

  「現在宮裡肯定亂成一團了，我原本想要進宮看看賢妃。」林靈道。

  北王示意她靜下心來。

  「此時入宮的確不是個好主意，此事內宮封了口，外頭雖有些風聲，想來這兩日都能封住，這於皇家是臉上蒙羞之事，皇上不會讓這個消息被大肆宣揚的。」

  林靈點頭，她也知道，雖說消息傳了出來，但只要皇上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那些知 ，也會一個個的閉上嘴的。

  「這麼大的皇家醜聞，皇上不會想要低調處理吧，若是讓他們得逞，丟了性命和名聲的只會是賢妃，賢妃有何錯，太子和許家非得一直盯著。」

  「靈兒莫急，這樁事，我讓風祈打聽打聽，九言那邊，應該也有消息。」

  ……

  李九言亦是得了消息，他還進宮一趟。

  宮裡的禁軍隊伍中，有不少有是他訓練出來的，那個畏罪自殺的侍衛，亦是他帳下 出來的，他知曉此人，絕對不是個有異心之人。

  全是被人拿捏，無計可施。

  他趁機見了賢妃。

  賢妃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皇上大發雷霆，命太醫一定要好好診治，務必要將賢妃治好。

  皇后那兒，又被罰了，罰她教子無方，罰她是非不分，罰太子禁足東宮三個月。

  延聖帝的雷霆之怒，誰也承擔不起。

  可初時看，好似延聖帝大怒之下，的確給皇后和太子下了責罰。

  但回頭細細一絲量，延聖帝依舊是顧念著太子和皇后，想要輕拿輕放，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賢妃有些心驚了。

  「無因，我不想繼續留在宮裡，出了宮，再報許家之仇吧。」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無因立刻意會。

  「是，郡主，奴婢立刻去安排。」

  賢妃將李九言召至跟前。

  經此一事，她許多事已經看開了，她原是想仗著囂張跋扈將皇后和太子拿下，這樣的皇后不配主掌中宮，這樣的太子，也不配坐鎮東宮。

  可延聖帝似是瞎了一般。

  讓她想起當初父親死時，明王府只剩她一個孤女，當時上位者，那位彼時還有著親近關係的帝王，也像延聖帝一般，假意關懷，實際是冷眼旁觀。

  明王府終歸不是姓明的。

  就算她姓了明，可骨子裡，依舊是沒有明家的血脈。

  「九言，當初是我錯了，從淨心觀下山，進了宮，無非就是想讓靈靈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給予她曾經丟失的關愛，到頭來，我還是錯了，這冰冷的宮裡沒有愛，我怎會蠢傻的到宮裡來試圖給靈靈關愛呢。」她自嘲的搖頭，「我錯了，如今，該及時改正錯誤，接下來，我要出宮，若是宮裡傳出什麼消息，你先安撫住靈靈。」

  「岳母有何吩咐，儘管告訴九言，九言一定會幫岳母的。」李九言自小失了母親，早就將靈靈的生母當成了自己的娘親。

  誰知賢妃搖了搖頭。

  「不，這樁事，我不想讓你們沾上半分，你回去了，好好安撫林靈。」

  李九言幾番勸說，依舊無效。

  賢妃已經做下決定。

  李九言無奈，他不能在後宮久呆，只好先行離開。

  回府之後，也如賢妃所言，安撫林靈。

  林靈也想等事態稍稍平息一些，就進宮去看看賢妃。

  誰知，三日後，從宮裡傳來了賢妃的死訊。

  福公公來召喚時，林靈整個人都傻住了。

  「福公公，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說錯了。」林靈不相信，娘的身子很健康，再活個幾十年都沒有問題，所以，又是皇后，又是太子，上一回是給她下蠱，這一回，直接劇毒將人給毒死了嗎？

  福公公一臉悲痛。

  「李夫人，皇上派奴才過來，便是請您去一趟，見賢妃娘娘最後一面，賢妃娘娘福薄。」說著，福公公泣不成聲。

  林靈紅著眼眶，要找李九言，李九言也回來了，他一聽到消息，便匆匆趕回。

  「靈靈，」他將飛撲而來的妻子擁有懷裡，感受著懷中女人 的身子，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李九言，福公公剛剛過來開了個玩笑，他說，他說我娘死了。」她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福公公拭了拭淚，一臉無奈。

  「侯爺，皇上吩咐老奴，務必將李夫人接進宮裡去，見賢妃最後一面，算是了了賢妃娘娘的最後遺願。」

  李九言輕拍林靈的後背，安撫她。

  「乖，我們進宮，看看情況。」

  李九言的面色深沉。

  猶記得三日前，賢妃與她說的話。

  那時，她便已經知道自己的死期了嗎？

  她一生悲苦，就這樣死在宮裡，如何會甘願。

  李九言帶著林靈換了一身素服，進了宮。

  宮裡已經掛了白，普寧宮內人人皆是一身素衣，遠遠的，林靈就看到了無因，她掙開李九言的手，跑過去找無因。

  「小姐，你來了。」無因一臉無波，「郡主就在裡面，你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林靈小嘴微顫，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無因都這麼說了，看來一定是真的了。

  之前不是因為侍衛之事，受了點驚嚇而已嗎？光是受了驚嚇，不可能短短几日，連小命都丟了。

  她不信。

  她提起裙擺匆匆入內，李九言快步跟在她身旁，黑眸緊盯著她，深怕她一時不察，傷了自己。

  賢寧宮內，延聖帝也在。

  他一臉悲痛，坐在床前。

  床榻之上，賢妃娘娘麗容華貴，安躺在床上如睡著了一般。

  除了胸口不再有起仗。

  她走得很平靜，眉目舒展，似沒有痛苦一般。

  延聖帝見林靈來了，朝她招手。

  「林靈，你過來，看看你娘，她怎麼說走就走了。」延聖帝眼眶泛著紅，可見，他是真的傷心，也是，當初他與明卿有過一段，還有一個女兒，對明卿多多少少是有心思的，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身為帝王，有許多需要顧慮的。

  林靈沒有理會她，她上前，看著床上睡著了一般的賢妃。

  頓時鼻頭一酸，眼淚滑落。

  「娘。」

  一聲娘，悽苦無比。

  李九言與她一同跪下，心揪著一般的疼，默默的看著妻子哭泣，為她拭淚。

  「你怎麼就這樣走了，也不等女兒，連再見都沒有說過。」她喃喃著，心裡是真的難受，明卿待她很好，從一開始發現她，就認定她是她的女兒，一直是待女兒一般的待她，她也是個人，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可能沒有感受到。

  她哭了一回，眼淚朦朧中，看向延聖帝。

  「皇上，我娘是怎麼沒的？前些日子，好了不是還好好的嗎？她的身體一向康健。」

  延聖帝閉了閉眼。

  太醫來了幾番，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被他打下去的也有好幾個太醫。

  診斷的結果猶其的一致。

  一個個都說賢妃是因心脈損傷，才亡故的。

  為何好好的心脈會損傷，太醫們支支唔唔，最後以死迫他們才肯說。

  傷心過重，才導致心脈損傷。

  憂思過重，亦會導致心脈損傷。

  一旦損傷，回天乏術。

  所有人都知道，不久之前，賢妃娘娘遭了一場大病，被人下了蠱毒，生不生，死不死的，幸得命大，才繼續活了下來。

  不久之後，又被人陷害與侍衛有染，所幸被發現得及時，那侍衛死了，賢妃娘娘不曾造成實際傷害。

  但——

  這些都是會生成憂思的，賢妃娘娘不可能不想。

  「都是朕的錯。」延聖帝後悔難當，近來他亦是每日來一趟普寧宮，賢妃的笑，已是多有勉強，臉色蒼白。

  他囑咐她好好休養，讓太醫隨時為她看診。

  豈料，太醫雖每日來了普寧宮，她卻是不願意看診的。

  直到無因告訴他。

  「郡主不想再困在這宮牆之中，曾經明王府破，郡主一人孤苦，活得不易，到如今，在這普寧宮裡，雖無明爭，郡主依舊活得痛苦。」

  無因哭著告訴延聖帝。

  「郡主已經看破生死，眼裡再也沒有了希望，皇后和太子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她和她的骨血，她卻無能為力，皇上，我家郡主太苦了。」

  這番話讓延聖帝徹底的慌了神。

  若細論下來，他亦是明卿之死的幫凶。

  他一直幫著皇后和太子，雖罰著他們，卻從來不曾重罰。

  明卿看破了他。

  所以，哪怕是死，也不願意繼續留在宮裡了。

  「皇上，郡主還有最後一個遺願。」無因當著林靈的面，求延聖帝。

  延聖帝滿目悲痛。

  一擺手。

  「說。」

  「郡主希望被小姐接回明王府，葬在明王府。」無因頭點地，遲遲不起。

  延聖帝甚至沒有猶豫就拒絕了。

  「不行，明卿是朕的賢妃，該葬在皇陵，待朕百年之後，與朕葬在一塊。」

  「皇上。」林靈見眼無因是求不動了，若這是娘最後的心愿，她一定要幫娘達成的，「皇上正值壯年，未來很長，且還有皇后，若當真百年，還有皇后同穴，我娘不過是個賢妃，還越不得皇后的制。」

  她繼續道：「我娘年少時失去了親人，如今年歲也不大，卻丟了性命，認回的女兒亦不曾享過天倫之樂，求皇上看在我娘悽苦一生的份上，讓我把她帶回明王府。」

  延聖帝心裡是不願意的。

  「林靈，你該知道，這是不合規矩的。」

  林靈閉了閉眼。

  規矩，天下的規矩多了去，有些人遵守著，可也有人一直不遵守。

  「皇上，我知道這不合規矩，可這後宮只有我娘一個人不合規矩嗎？人死為大，皇后和太子還活得好好的，他們做了那麼多事，依舊高高在上，依舊活得甜甜美美，皇上當初若是無法保證我娘的安危，就不該允她從淨心觀下山，哪怕她一輩子都留在淨心觀，此時她也還好好的活著。」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

  眼前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又如何。

  他對不起明卿。

  「你讓我認了娘，卻也讓我沒了娘，現在連她死了，也不把她還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