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大國師,大騙子> 第一百六十章 岩漿

第一百六十章 岩漿

2024-06-10 08:50:58 作者: 刑上香

  姬雲羲回到酒席上的時候,酒意盡退,神色依舊凜若冰霜、眼中卻空無一物,只獨自飲著酒,不知在想些什麼。

  眾臣並沒有注意到異常,熒惑公主卻低聲問:「大祭司,這是已經成功了嗎?」

  南榮君點了點頭,引得熒惑公主一陣竊喜:「這麼說,他定然會娶我了?」

  卻不想南榮君搖了搖頭。

  「您這是什麼意思?」熒惑遲疑了片刻,「您不是說,您會幫我的嗎?」

  「我是南圖的大祭司,不是公主的大祭司。」南榮君若有似無地瞟了她一眼,卻讓熒惑噤若寒蟬。

  「我的決定,應當是對南圖最好的決定,而不是讓公主高興的決定。」

  

  「大堯的這位,的確難纏的很。」南榮君眼睛微微眯起,小指輕輕摩挲著酒杯。「心性執拗,是我平生僅見。若不是被這罌粟渙散了心智,只怕我也無從下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他也同樣的虛弱。

  南榮君的確能夠篡改別人的想法記憶,但這樣的能力也是有限制的。

  被篡改人的意志越堅定,被篡改的事情越是重要,也就愈耗力氣,甚至存在失敗、被反噬的風險。

  同時,也跟改變這記憶的時限有關。

  如先頭四方城的官員,不過是一個眼神、一句話的事,就能夠讓對方對自己編造的身份深信不疑。

  當然,持續的時間也短。

  但這回,南榮君卻是想要永久改變姬雲羲的記憶,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才做到了這一點。

  「那……您到底做了什麼?」熒惑出於對南榮君的敬畏,最終還是沒有再糾纏。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聞外頭傳來一聲通報:「國師到——」

  聽了這一聲,南榮君露出一個興味盎然的微笑來:「巧了。」

  熒惑不明所以。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南榮君的臉色有些蒼白,笑意卻絲毫沒有減退。「我也很好奇,我到底做了什麼。」

  隨著宮人的通稟,門外極快地闖進一個白色的身影來,眾人定睛瞧去,果然是宋玄。

  他沒有穿官服,一身穿慣了的白袍,頭上也沒有發冠,顯然是急匆匆趕來的。

  姬雲羲仿佛沒有聽見似的,正在仰頭飲酒。

  瞧見了姬雲羲手上的酒盞,宋玄連禮都沒有來得及行,一個箭步上去,奪了下來,低聲道:「聖上,這酒喝不得。」

  姬雲羲動作微微一滯,抬眸瞧著他。

  宋玄來之前被囑咐,說這酒水雖然有問題,卻段時間難以證實、更不好追責,要他低調行事,這才只能上前來低聲提醒。

  「國師?」姬雲羲眯了眯眼眸,靜靜地瞧著他。

  宋玄只當他是已經飲了些,神志模糊,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阿羲,你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姬雲羲沉默了片刻,開口的聲線卻冷出了冰碴兒:「國師,誰准你僭越?」

  宋玄的手一動不動,仿佛被凍結在了這個姿勢。

  「下去。」他淡淡地說。「沒有下次。」

  他這聲音不高不低,卻恰好能讓下頭的人聽見,這下所有人都停下了宴飲,靜靜地瞧著這一幕。

  宋玄站在原地,緩緩收回手來,怔怔地瞧著姬雲羲。

  姬雲羲的雙眼烏沉沉一片,沒有他熟悉的、月華似的溫柔,也沒有那隱隱跳躍著的火焰。

  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讓宋玄感到陌生。

  卻是下頭陸其裳大著膽子,將他揪了下去,強按著宋玄低下頭:「國師日夜操勞,累昏了頭,一時失儀,望聖上贖罪——」

  姬雲羲沒有回答,他淡淡地瞧著手中的酒盞:「國師說,這酒喝不得?」

  宋玄跪在地上,眼睛卻定定地瞧著他,神色木然:「是,喝不得。」

  「這酒是南圖送來的?」姬雲羲問。

  熒惑大著膽子答道:「是,這是我南圖的琉璃酒,是單供祭司飲用的酒水,不知國師何出此言。」

  姬雲羲招了招手,令她上來。

  她似乎隱約意識到了什麼,衝著姬雲羲笑得嫵媚:「您有什麼吩咐?」

  「喝。」姬雲羲不為所動,卻將那一整壺的酒水放在熒惑的面前。

  熒惑臉色微微一變,笑容卻愈發嬌俏:「這樣多,我喝不下呢。」

  姬雲羲沒有再說第二次。

  熒惑只得捧起那壺酒,一仰頭喝了起來,她喝的豪邁,晶瑩的酒水淌下了她的嘴角,又順著小巧的下巴、脖頸,染濕了她胸脯前的衣裳。

  「繼續。」姬雲羲又讓人呈上一壺來。

  熒惑這下臉色是真的變了,她本是見姬雲羲情形不對,想趁虛而入的,卻不想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騷。

  她是真的有些茫然了,大祭司到底改變了姬雲羲的什麼呢?他分明還是那個可怖的皇帝。

  不對。

  熒惑微微抬眼瞧了姬雲羲一眼,那雙漆黑、毫無生機的眼神注視著她,眼中帶著再惡意不過的嘲弄。

  比原來更可怕了。

  熒惑微微打了個顫。

  她喝下了整整三壺罌粟酒,最後整個人都神志恍惚,南榮君這才笑著起身阻止:「公主酒量不佳,聖上何必勉強呢?」

  說著,又悠悠地補了一句:「只不過,這酒能不能喝,至少有了定論。」

  姬雲羲沒有說話。

  宋玄定定地跪在那兒,一雙眼睛片刻都沒有離開過姬雲羲,拳頭捏得緊緊的。

  南榮君也沒有再追究,畢竟他已經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了。

  直到宴席結束,姬雲羲也沒有令宋玄起身,群臣紛紛散去,陸其裳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離去了。

  誰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聖上對國師的寵信,明明前兩日還不顧禮法令宋玄坐到他的身側,不想這一日便翻了臉。

  要麼怎麼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呢?這國師能風光到幾時,還終究是個未知數。

  眾人散去,姬雲羲還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

  宋玄跪在他的面前,一動不動。

  「下不為例。」姬雲羲開口,起身就要離去。

  宋玄卻忽得站起身來了。

  「阿羲,你是不是……忘了我了?」宋玄定定地瞧著他,將一直在心中盤旋著的疑惑問出了口。

  姬雲羲沒有說話。

  宋玄終於意識到,現在的姬雲羲,與初見時那個冷漠的小公子,如出一轍。

  甚至要更加的陰沉疏離,戒心深重。

  宋玄一步步逼近了他:「望川城、五蘊寺、四方城……阿羲,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在說什麼?」姬雲羲終於微微皺起了眉。「國師是昏了頭?」

  宋玄遍體生寒,卻還是撐著問:「你十六歲那年,是怎麼回得京。」

  「自己回來的。」姬雲羲目光平淡。

  下一刻,宋玄感覺到自己脖頸上多了一抹涼。

  是姬雲羲袖中短刀。

  姬雲羲隨身攜帶短兵這個習慣,至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宋玄卻從沒有想過,刀刃會再一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原本就從心底冒出的冷意,此時終於侵入了骨髓。

  姬雲羲的眼睛漆黑一團,在其中看不到絲毫微光:「該我問你了。」

  「國師,你是不是瘋了?」

  他身周的方寸距離,向來容不得任何人靠近,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無甚印象的國師,會這樣膽大妄為。

  宋玄瞧著那精緻又冰冷的眉眼。

  微微湊了上去。

  刀刃劃破了他的脖頸,落下鮮血來。

  宋玄的嘴唇,準確地落在了姬雲羲的額頭。

  「我大約是瘋了。」宋玄喃喃。「我想殺了南榮君。」

  姬雲羲的匕首本應該割斷宋玄的喉嚨,卻不知為什麼,在見了血的瞬間,收回了手。

  他感覺到了強烈的、莫名的情緒,促使他停止自己的行為。

  可那情緒又仿佛是死火山下的岩漿,明明熾熱沸騰,卻不知為何,無從噴發,只能在那堅硬的岩石、厚重的泥土下涌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