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罌粟
2024-06-10 08:50:56
作者: 刑上香
「絕對不對勁,」方秋棠本是來尋宋玄吃喝玩樂的,卻不想從宋玄這裡聽說了南榮君這一出,反倒皺起了眉頭。「這事怎麼看,都不對勁。」
「那大祭司放著自家不管,千里迢迢地跑來,難道只為了將一個婆娘塞進後宮不成?」
「再者,就算這什麼祭祀啃香燭啃擰了,香灰上頭沖傻了腦子,先頭又為何會出現在四方城?」
「這裡頭,肯定大有文章。」方秋棠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
轉頭卻瞧見宋玄正坐在窗邊,神色頗為倦怠:「誰都曉得這裡頭有鬼,但如今對方還沒有露出馬腳來,我們亂什麼?」
方秋棠瞧著他那悠哉的模樣嫌棄:「宋玄,這可是大事。」
「在這盛京,事事都是大事。」宋玄這些日子忙得有些狠了,如今腦子也不甚轉得過來。「現在想破腦袋也是枉然,好歹讓我歇上個兩日,再去琢磨罷。」
就連今日,他都是忙裡偷閒,才能呆在這摘星閣裡頭的。
圖國使臣來了幾日,接連有宴飲活動,白日裡頭上朝、辦事,夜裡還要應酬,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今日他打著推演天機的幌子,好容易躲回摘星閣,卻不想還要遭方秋棠嘮叨,一時之間也是頭痛得很。
方秋棠見他這樣懶散,哼了一聲:「你倒是心大,也不怕那什麼大祭司坑害了你家阿羲。」
宋玄倒沒有太過擔心,他也戒備著南榮君的特異之處,曾再三叮囑姬雲羲,不要單獨接見南榮君,就是眾目睽睽之下, 也要離他遠些。
以姬雲羲的戒心,只怕南榮君連他的邊角也碰不到。
「要我說,倒是你操心的太多。」宋玄笑著道:「像南榮君那樣的人,心思猜都不必猜,無論什麼樣的手段路徑、最終的目的只能有一個。」
人總是一樣的,越是沒有什麼,便越是想要什麼。
有銀子的人想要金子,有妻子的人想要妾室,貧窮的人想要溫飽,溫飽的人想要地位。
若是有人什麼都想要,大約是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
可若一個人身份高貴、富有四海,那他的願望,多半就很好猜了。
因為他頭頂總有一件兒,他沒有擁有、卻念念不忘的東西。
比如失去的國土、比如大堯的天下。
「這些子人費這麼大心思,繞這麼大路子,最終目的總是那麼回事。」宋玄伸了個懶腰。「只等著他們就是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還能為了他們,不吃飯了不成?」
方秋棠倒是哭笑不得,宋玄說的沒錯,但怎麼聽都太過於輕鬆,讓人忍不住懷疑他這個國師的責任感。
宋玄見他不說話了,便從柜子里摸出兩壺酒水來,又摸出兩個琉璃盞來,給方秋棠滿上,笑著說:「天下大業,那都是大人物的野心,你我這等人物,還是適合喝酒、吃肉、忙裡偷閒。這才是最快活的。」
方秋棠狐狸眼一眯,似笑非笑:「國師怎麼也學會這樣虛偽了,你難道不是大人物?」
宋玄搖了搖頭:「不是。」
「那誰是大人物?」
「大人物,那就得是家國天下,有胸懷,有擔當,有割捨的勇氣,有背叛的果斷,有不惜一切的決心。」宋玄自己抿了一口酒水,笑著說。「我通通沒有。」
「市井小民罷了,」宋玄盯著那酒水,學著酸儒搖頭晃腦道。「咱們,就是這二兩薄酒,三分明月,十分便宜——足矣,足矣。」
「你倒是會說。」方秋棠見他說的有趣,竟也端起那酒盞來,也跟著抿了一口。
宋玄笑著同他抬槓:「我說了這些,原來只值方老闆抿上一抿。」
方秋棠將那酒水一飲而盡:「算你說的有理。」
卻不想剛剛放下,方秋棠神色忽得一變:「宋玄,你這酒……」
宋玄微微一愣:「怎麼?」
方秋棠連忙從酒壺裡又倒出來一些,用食指沾了一點,點在舌尖上細細地嘗,神色愈發凝重了:「你這酒是哪來的?」
「南圖進貢來的,因為模樣好看,阿羲勻了我一些。」宋玄見他的反應,陡然變色。「難道這裡頭有毒?」
「不是毒,是毒宮裡也不至於查不出來。」方秋棠瞪著眼睛瞧那酒,仿佛見了鬼似的。「這玩意是罌粟酒。」
宋玄不明所以:「什麼?」
「這酒只喝這樣一丁點,你還沒有感覺。若是喝得多了,便會神志不清、飄飄欲仙,若是再多,怕還會成癮,一段時間不吃,便會痛不欲生。」
「我聽聞這東西可以入藥,但是入酒……絕對是害人。」方秋棠的神色凜冽。
宋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立即起身:「我這就去宮裡。」
方秋棠也不攔他,只道:「你也不必擔憂,只這樣誤食一次,倒也不至於這樣嚴重,只日後萬萬不要再碰就是。」
宋玄點了點頭,匆匆披上了外袍,奔著皇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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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雲羲一手撐著頭,頭腦有些恍惚。
他的酒量向來不錯,今日卻隱約生出了醉意,頗有些使不上力。
「更衣。」
他低低地念了一聲,不願讓人瞧出異樣,站起身來,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雲端之上,軟綿綿得、不甚真實。
他不曉得自己走到了哪裡,忽得瞧見宋玄的身影。
「哥哥……」他扯住了那人的衣袖,目光迷濛。「我吃醉了。」
宋玄的嘴角微微挑起:「聖上。」
「聖上休息片刻罷。」宋玄擁住他,在他的耳邊低語。
卻不想,下一刻,一把匕首便刺向了宋玄的胸膛。
宋玄的身影向後疾退,仍是有刀尖刺入了進去,鮮紅的血洇濕了他胸口的衣裳。
那人神色驚愕,片刻後失笑:「果然厲害。」
姬雲羲站在原地,神色依然迷濛,一雙眼卻帶著隱約的寒光。
「你不是宋玄。」
那人上前兩步,低低地笑了起來,眼眸色彩逐漸變化,竟然成了琉璃珠兒樣的色彩。
他的輪廓身影,在姬雲羲的面前逐漸模糊,只剩下那一雙譎異莫測的眼眸,仿佛來自深淵的怪物,正遙遙地向他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