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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金佛

2024-06-10 08:47:21 作者: 刑上香

  宋玄與方秋棠自打提了那做局的事,方秋棠就一直沒安生過,雖然面上不顯,卻鎮日裡四處打探,牟足了勁,就是要給那季硝一個下馬威。

  宋玄卻是沒受什麼影響,該吃吃,該玩玩。沒事就叫上姬雲羲,不是出去看花聽曲兒,就是出去胡吃海塞。

  他倒也問了方秋棠那當鋪的店址,只帶著姬雲羲去附近轉悠了兩圈,不知辦法想沒想出來,附近的小吃倒是吃了個痛快。

  最後左一包點心,又一包松子的,還提了一筐橘子回來。

  知道的他是踩點去了,不知道還以為他是趕集去的。

  方秋棠這頭還跟宋玄絮叨自己剛查到的消息:「聽說那當鋪裡頭掌柜是四方城人,被季硝特意調過來的,做這行十多年了,從沒看走過眼。」

  宋玄早早就占領了方秋棠的搖椅,在上頭邊搖晃邊剝橘子:「四方城的老師傅?這群人眼睛毒得很,秋棠,這回你可辛苦了。」

  方秋棠用那雙細長的狐狸眼瞥他:「你再說風涼話試試?」

  

  「急什麼,」宋玄慢悠悠地把橘子遞給姬雲羲一瓣。「我又沒說不做,這不是一時半會還沒想到主意嘛。」

  說完了又問姬雲羲:「甜嗎?」

  姬雲羲點了點頭:「甜的。」

  宋玄把剩下的橘子都給了他:「那多吃點。」

  方秋棠看他倆那悠哉悠哉的樣子,就忍不住冷嘲熱諷:「你現在倒是鎮定,別到時候翻水讓人給抓了包。」

  宋玄笑眯眯地說:「翻水?在我這裡,就沒有這兩個字的存在。」

  方秋棠說:「你可別小瞧了他,季硝你又不是沒接觸過,一肚子的壞水。」

  宋玄還在給姬雲羲剝第二個橘子:「那不是你教的嗎?他瞧著還挺乖的。」

  「呸,他那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方秋棠接著罵。

  宋玄說:「那也是你教的……」

  「等等。」宋玄動作忽的一停:「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季硝那廝一肚子的壞水。」方秋棠不明所以。

  宋玄說:「下一句?」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宋玄笑了起來:「得了,我有主意了。」

  他把剝了一半的橘子塞到姬雲羲的手裡:「剩下的自己剝。」

  而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只剩下方秋棠和姬雲羲在廳裡面面相覷。

  方秋棠推了推鏡片,問姬雲羲:「他有什麼主意了?」

  姬雲羲把剩下的橘子揣進袖子裡,臉上帶著面具似的假笑:「你這位老朋友都猜不出,我哪裡知道?」

  說完,也順著宋玄離開的方向走了。

  「這是怎麼了?」只剩下方秋棠一臉莫名其妙,也從框裡摸了個橘子來吃,剛吃一瓣,就忍不住咂舌。「好酸。」

  宋玄今天沒有穿道袍。

  他穿了一件紫色繡花鳥的綢緞衣裳,手上拎著一把摺扇,一副公子哥兒的打扮。

  姬雲羲的衣裳料子比他還要好一些,是淺藍色的雲錦,外頭攏了一層掐銀牙的蜀紗袍,打眼一瞧就是富貴家出來的小公子。

  宋玄這身衣服還是打方秋棠那借來的,料子是頂好的,只是有些陳舊,邊角有些起毛,連原本生動的刺繡都有些暗淡了。

  他身上原本該綴著玉佩的地方只掛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香囊,頭上的簪子是玉的,中間卻用銀扎了一圈梅花的圖案,讓人不由得猜想,是不是斷了以後用銀接上的。

  姬雲羲那身倒是自己的,只是找人給做舊了些,瞧著面上光鮮罷了。

  這樣的打扮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他們的際遇。

  事實上,杜掌柜在這兩個人走進來的一瞬間,就在心裡有了初步的判斷。

  富家子弟,家道中落,多半有好貨,可以壓價。

  宋玄在走進去的一瞬間,也對杜掌柜有了一個判斷。

  今天的局能成。

  杜掌柜一看就是個老江湖。

  但宋玄最不怕的就是這樣的人。

  宋玄手裡捧著一個匣子,猶猶豫豫地走進來,磨蹭了半晌,才到櫃檯前頭,低聲道:「店家,我這東西……您出個價吧。」

  說著,他將那匣子裡頭的東西捧了出來。

  饒是杜掌柜見多識廣,也被晃了眼:「這是——」

  這是一座金佛,高度大約有人的半個手臂長,金燦燦的,滿是富貴氣。

  宋玄說:「這是家裡留下壓箱底的東西,據說是純金澆鑄的,您看著開個價吧。」

  杜掌柜眯起了眼睛:「您是說,這佛像是實心兒的?」

  宋玄點了點頭:「您是行家,一會一看便知。」

  杜掌柜的確是見多識廣,捋了捋鬍鬚:「公子,您這東西要是真的,那的確是價值不菲,只是我們還得確認一下——」

  「規矩我懂。」宋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略微窘迫的笑來。「勞煩您了。」

  杜掌柜這才將那金佛端去稱上,難得有這樣的大生意,店裡的幾個學徒也跟著湊近,細細的瞧。

  這金佛瞧著驚人,仔細一瞧,似乎時間也很久了,並不如剛鑄出來的光鮮。

  那邊宋玄卻帶著姬雲羲觀看店裡的字畫,一會說這個出自大家,一會說那個筆鋒矯健,一會又說哪副字畫與家裡的很像。

  的確很有些敗家的樣子。

  杜掌柜剛回過神來,就聽見一個學徒低低地驚呼一聲:「師父,您瞧瞧,這是什麼?」

  杜掌柜定睛一瞧,那學徒正指著佛像耳垂下的一抹翠色。

  那翠色藏在耳垂一角,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是,應當是上頭的金被刮蹭了,就露出裡頭的材質來。

  「師父,這不是純金的,他騙咱們!」有學徒低聲說。

  那杜掌柜卻沉默了片刻,示意學徒噤聲。

  他拿起木柄水晶鏡,又取來工具,在那附近挫了挫,弄下了好一片金粉來,那抹瑩潤的翠綠也變得更大了,在那水晶的鏡片下被放大得無比清晰。

  這下連學徒們都看出來了。

  這裡頭是玉,而且還是上好的玉。

  那那學徒忍不住說:「這……這是怎麼回事?哪有在玉外鍍金的?」

  玉可要比金子值錢得多了,尤其是這樣的佛像,再大的金子鑄佛,也不過是富貴而已,可這樣大的一塊玉雕出來的佛,那才叫真正的稀罕。

  杜掌柜眼中閃過一道精明的光,卻只低聲道:「你們稱重,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要說。」

  眾學徒只得噤聲,小心翼翼地將那金佛抬去稱重。

  宋玄小心翼翼地問:「掌柜的,怎麼樣,這佛能當多少銀子。」

  「不急,等他們稱了重再說。」杜掌柜捋著鬍鬚輕笑。「這麼大的金佛,可不多見。」

  「可不是呢,這是家裡父母一直供奉著的,若不是……」宋玄說著吞了半句回去。「現在想想,實在是不孝。」

  杜掌柜眯了眯眼:「能用這麼大的金子打佛像,令尊也是有心人。」

  「誰說不是呢,」宋玄苦笑。「父母在時,曾再三交代我,要好好收藏,留做傳家寶的。可金子再值錢,終歸也比不得人值錢。」

  說著,宋玄嘆了口氣,盯著姬雲羲:「我只盼著給我兄弟結門好親,那是什麼金佛銀佛都比不上的。」

  姬雲羲本來就是跟著來見識的,也並沒有給他安排什麼戲份,是以他一直是端著一張冷臉,由著宋玄來說。

  「說的是,公子的確心思通透。」杜掌柜心裡有了數,便不再遲疑,轉過頭問學徒:「稱好了嗎?」

  學徒點了點頭,目光似有些遲疑。

  他們曉得這裡頭包了一個更加金貴的玉佛,只是他們的掌柜似乎並不打算告訴兄弟倆這件事。

  「公子,您這尊金佛重量是足的,只是時間久了些,恐怕要折些銀子,您是要活當還是死當?」

  「這……」宋玄猶豫了起來。「活當多少,死當又多少?」

  「活當,我能給您四百兩,死當,那就七百兩。」杜掌柜盤算了一下富貴人家娶妻的花銷,給出了一個讓宋玄難以拒絕的價格。

  果然,宋玄的表情一下變得遲疑起來:「這……掌柜的,要不我再找人瞧瞧吧,長輩的東西,終歸是……」

  杜掌柜神色淡淡:「公子,我也跟您說句老實話,您這個成色的金子,若是放在金店裡融了,也就是四百兩的價。我是見這金佛鑄造的手藝不錯,公子有些孝心,又是做喜事,這才給你們這樣一個價格。」

  宋玄的神色更遲疑了。

  杜掌柜說:「我話撂在這裡,活當還是死當,只看公子的意思,您若不樂意,就換一家問問,只是到時候再回來,我這裡就不是這個價格了。」

  這一通連消帶打,果真將宋玄說得不肯走了,磨蹭了好久,終於還是咬牙說:「再加一百兩,您再給我加一百兩,我就死當。」

  杜掌柜搖了搖頭:「公子,我們是開當鋪的,可不是做慈善的,您這金佛,頂天了也就七百兩。」

  宋玄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點了頭。

  杜掌柜給他開了當票,支了銀票,宋玄拿著銀票,拉著姬雲羲,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去了。

  那杜掌柜以為自己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前腳看著宋玄出去了,後腳就忙令學徒們洗刷金佛,嘴裡還道:「小心些,別傷了玉,就是磕了碰了一個角,你們也是賠不起的。」

  有學徒說:「這些富人也是奇怪,哪有用金包玉的。」

  杜掌柜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懂什麼,瞧這玉的成色,又是這麼大一塊,可是能跟宮裡媲美的寶貝,哪個敢光明正大地放在自己家裡,沒的給自己招禍。」

  杜掌柜甚至有一種感覺,說不準這會是個什麼前朝遺物、或是墓里挖出來的值錢玩意,才要用金嚴嚴實實地包起來,生怕讓人瞧見,卻要當傳家寶傳下去。

  可杜掌柜的美夢只做了一半。

  門外忽然走進一個人來,左右環顧,悄聲問:「掌柜的,剛才那對兄弟,在你這裡當了什麼?」

  杜掌柜一臉的緊張:「你是何人?問這做什麼?」

  那人低聲說:「您以前不是衡陽人吧?我是好意來提醒你的,那兄弟倆是我們城裡的一對慣騙,不少人都讓他們騙的傾家蕩產。我是不忍見您遭難,才特地來提醒你。」

  杜掌柜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句話,就忽得聽見後頭學徒大喊了一聲:「糟了師父,咱們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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