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黑色惡鬼(上)

2024-06-10 06:59:51 作者: 甜刀少女

  虞重水自營養艙里醒過來,空無一人的療養室內開著燈,燈光下鍾引光乾淨利落的側臉偏向一邊,凝望著牆上的鐘。

  「感覺怎麼樣?」

  

  虞重水一隻手撐著身體,另一隻手扶著額頭,緩了一大口氣說:「還不錯。」

  鍾引光站起來,伸手把她從營養艙里拉出來:「先休息一下吧,我再給你挑個適合的世界。」

  生活比她想像的還要平淡安逸,等到她身體的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鍾引光早在治療室里等候多時,見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心裡也鬆了口氣:「是這樣,我結合你前兩次治療,修改了這一次的細微內容,都是完全符合治療合同的。」

  不得不說,前兩次的治療對虞重水的影響很大,她肉眼可見的擁有了一部分的基礎情感,表情再也不像先前那般平靜深沉了。

  虞重水點頭:「都聽你的。」

  鍾引光打開機器,讓她躺進去,突然說:「這次加了一個新成員,他是來幫你治療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營養艙里的女人緩緩地勾起嘴角,食指在玻璃上畫出一個「√」字,朝外面的人笑了笑。

  當然不會介意,因為她現在感覺重獲新生。

  *

  W市這幾天一直在下雨,外面的路都是泥濘不堪,泛起了蒙蒙的霧,讓本就灰暗的天空更是攏上了陰鬱的色彩。

  虞重水捂著熱得滾燙的水杯,靠坐在收銀台,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量著貨架後的黑髮少年。

  那少年長得冷艷俊朗,側面看去像是一把鋒利的劍,緊蹙的眉頭,微垂的睫毛,看起來冷得能結一層霜,似乎要把整個花店的溫度都降到冰點。

  要單單是他的容貌驚到了她倒也不至於,只是......

  她瞥了眼趴在他背上的半透明女人,黑霧繚繞,她看起來才去世沒多久,靈魂也不是那麼純粹,夾雜著薄薄的黑氣,雙手死死地纏在少年脖頸上。

  嗯,感覺周圍更冷了。

  虞重水收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心口,裡面有一塊硬硬的鏡子。

  自己從小就身體不好,總能看到這些「髒東西」,爺爺就給自己做了一面護心鏡,從此那些東西就很難注意到她了,但她依舊可以看到滿屋子亂飛的鬼怪。

  她也從來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是看到這個在初春卻穿著單薄的襯衫,露出來的手腕都凍得發紫的少年人,她難得有些心情鬱悶。

  現在的溫度都10°C了,他還穿這麼少,看著又淋了雨,不怕生病嗎?

  少年拿了一束滿天星,沉默地付完錢,轉身就走,掏錢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應該是凍的吧。

  也難怪,背後趴了一隻惡鬼,想不吃力都困難。

  虞重水攥了攥手心,欲言又止,既想提醒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說真的,長這麼大她沒有那麼主動地和別人搭話。

  況且一個陌生人告訴你,你被鬼纏上了,誰也不會信吧?

  「等......一下......」

  虞重水剛說出的話,就被男生毫不猶豫地推門離去的動作噎住了。

  她很確定少年絕對聽到她講的話了,可是動作沒有絲毫停滯,像過耳風一樣就忽略了。

  剛剛鼓起的勇氣就在這一瞬間被擊碎,虞重水自暴自棄地想:不如就這麼算了吧,反正他和我也沒有關係。

  可是聽著外面的寒雨越下越大,她攥著的手越越來越緊。

  ......不追出去的話自己肯定是睡不著了!

  拿著旁邊傘架上的雨傘奪門而去,一轉頭正好撞上在屋檐下躲雨的少年。

  剛才還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道怎麼突然變得狂暴了起來,就連風吹在臉上也那麼冰冷。

  宋審用垂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絲類似嘲諷的意味,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虞重水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不悅,心裡更加鬱卒了。

  她看到女人紅色的手指划過少年的臉,心驚肉跳地在他眼珠上撫摸著,虛無的面容也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個嘴巴的輪廓在狂肆地笑。

  她捏緊了手裡的傘,試探道:「給你的,遮雨?」

  少年好像聾了一樣,連眼皮都沒撩一下,只是皺起的眉頭彰顯了他的不喜。

  虞重水吞咽了一下口水,左腳已經退了回去,不想在這裡徒惹別人心煩,自己也是又尷尬又氣惱。

  少年背上的女人黑氣突然重了許多,臉上出現了兩行猩紅的血淚涓涓流下,讓寒冷的雨夜更加觸目驚心了。

  宋審用看到面前的女孩深吸一口氣,詭異地視線盯在他的肩膀上,正在他想甩手而去的時候,她開口了。

  「這位小兄弟,我觀你印堂發黑,面色蒼白......」

  面色陰鬱的少年冷哼一聲,竟然頭也不回地扎進了暴雨中,劈里啪啦地甩了女孩一臉水。

  什麼人啊!

  望著雨幕里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抓起雨傘就跑了過去。

  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虞重水近視得很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她在轉角處碰到,淋得狼狽不堪的少年只垂著眼皮,貼臉的髮絲滴著水,面容蒼白,神色卻依舊倨傲。

  虞重水追上去,強硬地把雨傘塞到他手裡,緩了一會才道:「你身上有髒東西,趕快找人處理掉吧。」

  宋審用難得用正眼撇著她,卻也有些狐疑,上下打量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孩,一時也不開口。

  虞重水捋了捋被雨水打濕的劉海,轉身就走,在鬼魂身邊呆久了,自己會生病的。

  宋審用掂量著手裡的傘,傘柄冰涼,冷得他哆嗦,堪堪將他虛晃的思緒拉回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竟然讓他忘了拒絕。

  懷裡的滿天星也被壓得碎成了渣,看來是不能要了。

  他一揚手,兩件東西哐當一聲掉進了垃圾桶。

  *

  被風一吹,虞重水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趴在櫃檯上皺著臉,努力去考慮剛才的情況,卻只是徒勞。

  鎖上花店的門,乘著公交搖搖欲墜地回到了學校,滂潑的雨才有了停歇的意思,綿綿的細絲白花花的,像撥下來的松針。

  回到宿舍,她順手吃了一把藥,翻身躺在床上,難受地蜷縮了起來。

  早知道就不做什麼好人了,況且對方似乎也不領情。

  他看自己的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也太傷人自尊了吧,有這麼對待女孩子的男生嗎?

  意識有些昏沉,虞重水知道自己怕是要發燒了。

  每當生病的時候,虞重水都非常恐懼,因為寂靜的夜晚總有一些昏暗的人影站在她床邊,等著她靈魂離開,占據她的身體。

  不過她成年之後這種症狀緩解了很多,也可以說是那個護心鏡的功勞。

  虞重水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沉沉地嘆了口氣。

  到了半夜五個室友也沒回來,虞重水撐起有些虛軟的身體,去樓下打了一壺熱水,就著牛奶沖了一桶泡麵,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虞重水把被子蓋到臉上,只露出一雙疲憊的眼,盯著窗邊逐漸升起的淡白色霧氣,把自己往被褥里縮了縮。

  霧氣很快就凝結成了實體,像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白色麻袋,只是這些麻袋還會隨著呼吸不斷蠕動。

  無論是看多少次,還是有點噁心。

  虞重水左手扣著右手,緊握住懷裡的鏡子,感受著金屬溫熱的觸感,才稍稍有些安心。

  人多的時候,這些東西才不會出來;每次宿舍只剩她一人,總會被滿屋子的麻袋嚇得頭皮發麻。

  虞重水吸了吸有些酸澀的鼻子,強迫自己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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