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2024-06-10 06:46:38 作者: 青檸一口悶

  一句看你表現把支楚月整顆心都提起來了,她跟在林哲身後進了他家,一進門就急切地問:「什麼意思?」

  

  林哲沒看她,臉上又是慣有的平淡:「什麼什麼意思?」

  「啊。」支楚月有些泄氣,「林哲,你怎麼總是這樣,那你什麼時候才原諒我啊,我要怎麼表現啊?」

  支楚月在思考,林哲的世界能不能像數學題,有公式可以給她套用,哪怕那些數學題很難,她也可以窺探出一些門道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虛無縹緲地。

  每當她為他們的關係又進了一步竊喜的時候,林哲只會禮貌克制地搬出那套說辭。

  林哲把人領進門卻又不搭理了,徑直走去書房了。

  支楚月猶豫半響還是沒跟上去,她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

  林哲的家空得一眼就能看穿。

  眼睛轉了一圈,居然就萌發出一絲困意。

  支楚月給自己找個了位置坐下,她坐了一天了,但還是覺得累,現在半刻也不想站著了。

  但又不想在林哲面前表現出懶散疲倦的樣子。

  所以她可以地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讓自己可以看起來精神一點。

  徒勞。

  沒堅持過三分鐘,支楚月咚地一聲腦袋砸在沙發上,眼睛半眯著。

  她竭力想要睜開眼睛。

  徒勞。

  然後她徹底閉過眼去了。

  林哲沒想到自己離開了一會,去把資料列印出來,支楚月就可以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姿態還不怎麼優雅。

  她嘴唇微微張著,呼吸有些重,聽起來像是感冒的前奏。

  林哲一頓,將資料放在桌上,回房拿毯子去了。

  暖黃色的毛毯落在支楚月身上只一會,支楚月就有所感覺地轉了轉眼睛。

  她強撐著睜開眼睛。

  兩秒不到。

  又閉上了。

  林哲看著她忍不住問:「有那麼困?」

  「嗯?」支楚月迷迷糊糊地,聲音都黏糊在一起,這時候要她語調清晰地講話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這樣,她露出些稚氣可愛來,林哲有些不忍心打擾了。

  他看了眼桌上的資料,本來是很想讓她知道的,可是忽然又覺得再等等也無妨。

  反正她就待在自己旁邊,暫且不會有危險。

  支楚月睜開眼時,意識還沒有回籠,頭頂的燈光晃入眼裡,她的整個世界恍恍惚惚地。

  燈光太刺眼,她有些不舒服地偏過頭。

  林哲坐在不遠處,低頭帶著一副黑框眼鏡,目光凝著純粹的認真盯著電腦屏幕。

  他看得太認真,一時沒發現支楚月已經醒了。

  支楚月細細地用目光觀察著他,覺得他和平時又不太一樣。

  此刻的他變得顯得更加淡漠,利落的下顎線勾出他凌厲的側臉,完全褪去了稚氣,眼神幽深像林。

  支楚月才發現自己沒有看過工作時的林哲,自然也沒有發現他工作時疲倦與無可奈何的強撐。

  而在此之前,她好像還在埋怨他的克制疏遠。

  支楚月想,她的林哲可能只是有點累了。

  而她好像每時每刻都在索取他的好,卻沒有嘗試去撫平他的疲累。

  支楚月頓了頓,眼神變得清明,她起身,將小毛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裡。

  她小心地起身又小心地繞到林哲身後,她輕輕地將汲取了她體溫的溫暖的毛毯蓋在林哲略顯孤獨的背上。

  當然這份孤獨只是支楚月的自我猜想。

  她覺得林哲有點孤獨,她固執地想要陪陪他。

  林哲身體一僵,轉過身來,鏡片在燈光下折射出一些彩色,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倏地抬起來。

  他們毫無防備地來了個四目相對。

  支楚月眯著眼笑了笑,聲音因為剛剛睡醒有些啞:「不冷嗎?」

  林哲出口才發現自己聲音也被她帶得有些沙啞了:「醒了?」

  支楚月看過來,看到他電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忽然有些心疼。

  不,應該是很疼。

  那股疼很輕卻又很密,綿長,像秋雨落在她心上,沾濕了就冷透了。

  「林哲,你是不是很累?」

  她眼睛睜得很圓地看著他,林哲心裡積壓的壓力疲憊好像某一瞬間消解了不少。

  他低頭摘下眼鏡,將眼鏡放到一邊,聲音平緩流淌而出:「不累。」

  「騙人。」支楚月學著他方才的語氣,她站起來,「我給你煮點東西吧。」

  「我不打擾你工作了,你不用管我。」

  說著也不管林哲的話,一個人走去廚房了。

  林哲抬頭只能看見支楚月一個執著的圓潤後腦勺,她正踮起腳費力地從冰箱裡淘出什麼。

  林哲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她朦朧在冰箱自帶的柔和的橘黃的光里。

  朦朧得像一個夢境,林哲怕一眨眼,夢境就會破碎,隨之而來的是心脹滿後的失落與身側消失的溫度。

  支楚月攪拌蛋液的時候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將她心裡的焦急與憤懣全部加速。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她要快一點。

  等了六年,此刻發現居然是一分鐘都不願意多等了。

  這幾天支楚月又陸陸續續收到了幾個快遞,她一個都沒看直接扔了。

  除了忙著開庭,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算算時間,也該夠了。

  支楚月今天一身正裝,穿著高跟鞋,她特意給自己化了個濃妝,看上去攻擊性十足。

  平時的支楚月很少化妝,如果有也是淡淡地,像一朵清麗幽香的桂花,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像一枝妖冶長著刺的玫瑰。

  支楚月很少用自己的皮囊沾沾自喜,壓制別人。

  但是有一個例外——蘇真真。

  蘇真真刻薄自私,自信卻又自卑,無法容忍自己厭惡的東西比自己更好,此為自卑,通過地位背景壓榨別人,此為劣質的自信。

  這種自信,伴隨著她扭曲壯大,來得簡單,崩塌得也快。

  就像夏日午後匆匆來臨的雨,看起來聲勢浩大,結果轉眼便消停,就連殘留的雨水也很快被熱氣蒸騰。

  支楚月最想成為那場荒謬壯麗的雨的催化劑。

  她要讓蘇真真,在她面前建立的廉價的自尊心、頹萎的自信心,徹底崩塌。

  化為泡影。

  南城市初

  蘇真真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她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兩年,最後卻又被殘忍地踢出。

  原因是什麼來著?

  她居然有些忘了。

  只記得那次奮不顧身來救自己的人是支楚月。

  支楚月……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憑什麼?

  憑什麼她要救自己?

  她的心就像被浸泡在玻璃缸里,從外往裡看,是扭曲的腫脹的。

  蘇真真站在市初門口的咖啡店外,落地透明窗反射出此時此刻她的樣子。

  狼狽、骯脹、落魄、憔悴、蒼白。

  所有灰暗的詞語組成了她,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被冰得腫脹起來,變得青紫,上面還有幾道新增的傷痕。

  是昨天晚上在洗碗打工的時候傷到的。

  她嬌生慣養,最討厭的也最看不起底層的人,那樣混亂昏暗的後廚是她第一次去。

  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她扶著門低頭嘔吐著,胃裡其實沒什麼東西,但是她就是想吐。

  最後吐出一堆黃色的淡得像水一樣的東西。

  腐臭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竄入她的鼻腔,就像有人在活生生掐住她的呼吸道一樣。

  老闆娘搬著一堆碗走出來,看見她在作嘔,臉上不由浮出厭惡來:「哎喲,哪家的大小姐,這麼看不起呢那就別幹了啊。」

  「真以為稀罕你呢?外面多少人沒活干,你要是不嫌棄就滾出去,沒人逼你干哈。」

  老闆娘把碗堆在冷水裡,砸起水花落在蘇真真腳踝上。

  刺骨的冷讓蘇真真找回了一些理智。

  她低聲下氣地哀求著:「不,不要,我不嫌棄,我現在就洗。」

  老闆娘居高臨下地冷冷看了她一眼,悶哼一聲走了出去。

  蘇真真的身後就是一條人流量不少的街,有女生挽著男生甜蜜蜜地笑著,甜膩歡樂;也有小孩牽著爸爸媽媽天真無邪地笑著。

  唯有蘇真真落在陰暗的光影里,埋沒在冰冷的洗碗水裡。

  人間的歡愉將她拋棄,然而漫漫長夜無孔不入的無論是非善惡的孤獨痛苦將她穩穩接住,又拋入另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黑色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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