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先生答非所問
2024-06-10 03:21:41
作者: 林與舟
這一次,哪怕傅戎炡還是不願直面內心,要逢場作戲,不答應我的心意,我也要和盤托出,圖個坦坦蕩蕩。
與傅戎煥「相敬如賓」的婚姻倉促結尾,可這份帶著死亡的遺憾並不非是捆束我的韁繩。
他對我好,我知曉,且感激。
可我心有籬笆,從未放他越界,所以我們的關係依舊是禮尚往來的摯友。
因此,不管傅戎炡給我的答覆是何,我都要為自己的「痴心」討個說法。
這次的我不是樓嘉玉,而是李青霜。
我要查清這劫難背後的始作俑者,為傅戎煥報仇。
正想著時,林巧兒的手不輕不重地按在了我的手背上,沉沉的,溫溫的。
我的心彆扭地一抽,觸電一般。
「你放心去做,樓家那邊有我應付著,老東西和兩個窩囊姨太太不敢把我怎麼樣,就算真這麼樣,我也有人撐腰呢!
你再躺會兒,我下樓打通電話,劉媽媽,你帶上錢,照著她的身段,買幾身不起眼的衣裳,算了,還是買貴重衣裳吧……」
劉媽媽露出笑意,揉著眼睛,「哎!」
我笑著滾了眼淚,「謝謝你們。」
二人走後,我屈膝落淚,打濕了半截袖子。
半小時後,一切準備妥當。
我登上了林巧兒叫的黃包車,去了當時樓偉明將我打包送與傅戎炡的那家飯店。
她思慮周全,除了為我「改頭換面」之外,還安排三五個打手在左右兩個包房,邊便照看我的安危。
我們約定扣牆三聲為信,三聲一響,代表我有危險。
劉媽媽擇先回鳳凰公館送信,等日復一日徘徊的傅戎炡登門,而後再前往林巧兒郊外的洋房。
林巧兒也有安排,她得先去一趟海關總長的豪華公館,接回寄居在那兒的付森和付冉,之後再返回洋房,與劉媽媽匯合。
我們各自出發,分了三路。
看著街上人潮湧動,摩肩接踵,我還是心有餘悸,頻頻回想起那日的槍響。
酒樓冗雜,來往人員多樣。
我大步向前,勾著西洋鏡進了前廳。
侍者含胸榻腰,打量著我的穿著,問我是哪家的大小姐。
我沒理會他,秉著傲氣拿了張菜單,故意挑刺兒。
「這麼大的地盤,怎麼沒豆汁兒?」
男子一聽豆汁,心領神會地寒暄起來。
「您,哎喲,您打北邊來的啊,那真是路途辛苦……」
不虛心慌張,戲就演得真。
我在侍者的奉承中順利進了包廂,還得了兩碟子白食當飯前零嘴。
包間靜寂,頭頂的燈將我的心緒不寧照得無處遁形。
後背捂了一身汗,我脫去裙子外褂,踮腳站在窗口散熱。
焦躁不安地坐了一會兒,我又喊來侍者,大手大腳地點了幾個涼菜,還討要了紙和筆,將已知的線索一一梳理、羅列出來。
下午四點,六點,八點,九點,夜晚十一點。
牆上的壁鍾一格一格滑動,天黑了下來。
我慶幸這飯店營業到凌晨才敲鐘打烊,否則,此時我已經被攆出門了。
列著人名、地名的紙張被我反覆修正塗改,活像一幅抽象的畫作。
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去外頭閒逛了一遭。
深黃色的下弦月隱沒在樓宇之中,躲貓貓似的叫人難以察覺。
我找了個台階坐下,聽到賣豆汁的吆喝聲綿長而婉轉。
真是巧。
菜單上點不著,出來散悶卻碰上了。
「圓溜的豌豆黃熬濃汁兒,鐮刀的月牙鉤照人間……」
老者挑著扁擔從我跟前路過,我攔下問價。
不待他說,先飄來一道迷人的男音。
「老闆,給我也來一碗,我替這位小姐分帳!」
遠處跑來兩道倉促的影子,熟悉的聲音勾出我的淚花。
張福比傅戎炡還高興,迫不及待地去摸錢。
豆汁兒老闆闊氣地給了滿滿兩大碗,走時還叮囑,「豆汁就是這個味兒,沒壞,二位莫要糟蹋糧食。」
傅戎炡揚揚下巴,張福立刻跟上老者。
我捧著熱乎乎的碗干看著,也不知道他們要作甚。
「真的——是你?」傅戎炡聲音哽咽。
我尷尬欠了個身,心想他未免太著急了。
大庭廣眾之下與女子曖昧不清,也不怕報刊胡言。
我正要說話,卻見門口走出幾個人。
那伙人大約是喝醉了,一男子歪倒斜靠地掛在同伴身上,指著我喃喃。
我咬牙退了一步,假裝陌生。
「先生鮮衣怒馬,一看就是名利場的人物,眼下貿然與我來往,是否會惹非議?」
傅戎炡餘光向後,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小姐若是不怕,我亦不怕,不過……人愛閒言,眾口鑠金,這並非是遭非議的人有錯,而是嗜愛議論、評斷之人本就如這豆汁一般酸臭,自然是看什麼都酸臭。」
我知悉他話里的真心,反問道。
「傅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青霜,謝謝你還活著。」
他忽然就這麼喚了我的名字,低低的,沉沉的。
名字脫口而出的同時,壓抑的感情也隨之決堤。
千萬縷絲絲密密的柔情和風一起吹來,將我鬢邊的碎發拂到面頰上。
和傅戎炡相關的種種一股腦兒滾了出來。
我承認,這許久,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我,哪怕是訂婚後,我與傅戎炡成雙入對,他瞧見到我時,也總是飄著酸酸的眼神。
許久,我緩緩出聲。
「豆汁涼了。」
傅戎炡勾唇,「嗯,涼了,那……我能邀你回家喝一杯咖啡嗎?不喝咖啡也行,喝茶,或是你喜歡的山楂水。」
「可我在包房裡點了菜,不吃實在浪費。」
「不礙事,我叫人打包好送來。」
「傅戎炡。」
「嗯。」
「你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跟你走。」
我想,這大概是我最輕浮、最急切的一次。
「李小姐,餘生很長。」
「先生答非所問。」
「我愛你。」
重逢的喜悅蓋過一切,等我回過頭來時,傅戎炡的唇再次壓了上來。
我忘了車子何時停下,我何時進了堂屋。
我只記得我們在車上擁吻落淚,斷斷續續地說著思念。
我的心劇烈地顫抖,腦海中下意識想推開他,可是雙臂卻不由自主地攀掛上他的脖頸。
分不清是主動還是被動地與他唇舌交纏,那糜爛的親昵和曖昧慢慢侵吞著我的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