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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大少爺還安分嗎

2024-06-10 03:21:36 作者: 林與舟

  林巧兒絮語言言,話比雨點還密。

  她不好意思地搖著劉媽媽的胳膊,像個在同母親撒嬌的女孩兒。

  「樓偉明那老東西也沒說你能過來,若是知道,我必定提前去迎,不叫你受了淋雨的苦,這醫院偏,甚至難找。」

  「不礙事,是我走得急,沒顧及上天氣,公館裡這幾日忙的腳踝打碰,我是撿了空子出來的,老爺他……顧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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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說起樓家,劉媽媽心裡臉上都是攢著火的。

  這短短月余,叫她不滿的事兒實在太多了。

  一不滿樓偉明。

  他草草出喪,將死去的「我」葬在了樓家祖墳的偏角上,摳搜至極,未放置陪葬之物。

  雖說是我還活著,不宜立碑抬棺討晦氣,可為了顧大局,他理應按正規之禮下葬。

  何況,真正的樓嘉玉早就死了,此時立碑也當是一種補償,只宜大辦,不宜搪塞。

  但樓偉明滿腦子生意經,無心女兒與傅家的牽扯。

  喪事之後,他抹了兩把鼻涕,重振旗鼓,張羅起了新生意——髮廊。

  大家或施捨一份同情,或無聊看些熱鬧,來了不少捧場的。

  新店開門那日,女人們穿著高開叉的旗袍,抹著油汪汪的紅唇,花團錦簇的擠在店門口,男人們雙手插兜,臉上堆著不屑,但眼裡卻期盼得很。

  樓偉明眼光毒辣,將髮廊一分為二,男女分開。

  髮廊生意火熱,營收很快就超過了百貨大樓,樓偉明樂不思蜀,又去百樂門喝花酒去了,全然忘了自己「喪女之痛」。

  二不滿三姨太。

  林巧兒、二姨太和大少爺滯留南京照看我,家裡少了爭鬥挑事的嘴,劉媽媽以為能安靜一陣子,可事與願違。

  沒了這山的大王,那山又起梟雄。

  二姨太不在,三姨太就拉著女兒四處趕熱鬧。

  母女二人挑挑揀揀,把上海的大小宴會參加了個遍,每次累喘吁吁回來,必揪著仆傭發火。

  樓嘉敏少女時期便嬌憨任性,總覺得自己有超乎尋常的天賦,合該被人追捧,因而有些恃才傲物。

  後來,她成了婚,從嬌矜少女變成了成熟女性,斂了嬌俏,多了端莊,眼裡沒了從前傲人一頭的流光溢彩,但卻多能壓人一頭的盛氣凌人。

  她學會了拿權周旋,身上的架子越堆越高。

  因為骨子裡的不甘居於人下,所以哪怕是後頭死了丈夫,她也覺得自己了不起。

  可就是帶著這份了不起,她壞了大事。

  她親娘三姨太雖吃齋念佛,可卻從未脫離俗物的憂擾。

  她富養女兒,耳提面命教她鬥爭,教她用翠玉金銀爭面兒。

  所以,家裡沒了對手的這些日子,樓嘉敏卯足了勁兒,想風光一把。

  前幾次去外頭赴宴,她一貫收拾的珠光寶氣,不顯落伍,與一般的太太小姐們做了陪襯。

  但那日,她受朋友之邀去會一會幾個搞鋼材的大亨。

  為了不低人一等,拿到飯桌上的話語權,她穿金戴銀,包裹了一身華麗鍛料。

  劉媽媽說著說著,掩嘴笑了起來。

  「那天,單是她戳在腦袋上的珠玉點綴就甚是奪目,脖子上的珍珠更是稀世罕見的鴿子蛋大小,結果推開包房門一瞧,裡頭的大老闆們個個著樸實灰褂子。

  她一身繁華,活像個披了雞毛撣子的怪婦,鋼材老闆們打眼一看,覺得她是……弄子裡的庸俗,飯都沒吃就走了。」

  林巧兒嬉笑活該,催促她繼續說。

  兩人無視著外頭的糟糕天氣,聊得甚是歡愉。

  她們不僅聊樓家,還聊過去和未來,聊院子裡的花開,聊公館後院裡的金魚,只是……

  林巧兒似乎有意避開傅家不提,或者說,她害怕劉媽媽說起傅家的消息,所以才一直用話頭堵她的嘴。

  終於,雨歇人倦,一切靜了下來。

  劉媽媽勾著眼梢看我,顯然是有話要講。

  我深深地看向她的眼眸,微微頷首,猶如在課堂上提問學生那樣,給予鼓勵和肯定。

  「大少爺在這邊……還安分嗎?有沒有為難你?」

  風帶著潮濕的水汽從窗縫鑽進來,拂過地面時還掠奪了泥土的腥氣。

  我不解,她怎的這麼問?

  林秋兒拿起一旁的茶碗吃了吹了浮葉,沒有喝。

  這兩人不約而同地冒出「古怪」,叫我摸不著頭腦。

  難道……劉媽媽是想揭露傅家這場意外是如何與樓嘉承有關的?

  為了不引外界懷疑,樓偉明對外宣稱樓嘉承私德缺失,搞壞了女人的肚子,所以安排兩個姨太太到南京照看,因此得以瞞下我的消息。

  這事兒放在尋常的少爺身上還有幾分話頭可議論,可於樓嘉承而言,他便是渾身赤裸死在女人的香榻上也不足為奇。

  若非要深究他在女人身上栽的跟頭,那怕是單立一個冊子也是整理不完的。

  他的女人花帳,比自己手裡管理的銀行錯帳多得多,所以用藉口倒也不冤枉,正好騙了傅戎炡。

  劉媽媽舔了舔乾澀的嘴皮,側目看林巧兒。

  她瀲灩精明的目光徐徐落在窗戶上,分神道。

  「說吧,一次性說開,省得我藏著掖著了。」

  我身子一凜,正襟危坐,繃著後背。

  「發生何事了?」

  「我……我一個老婆子未必說得清,小姐湊合著聽。」

  「嗯,快些說。」

  我急的不行。

  「五月的時候北方起了亂,動靜鬧得不小,死了好些個人,現在悠悠波及到了上海,引了一批罷工、罷課的。

  近些日子來,遊行示威的越來越多,且大半是青年學生,我之前去學校給你送過飯,就認出了幾個小姑娘是你的學生。」

  姑娘們學了新式思想,眼界開明,參加示威也在預料之中。

  「這和樓嘉承有何關聯?」

  林巧兒捏捏手腕,撿了話茬繼續說下去。

  「有關聯,因為你的學生很聰明,傅家出事後,她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的死訊,濕著眼眶,結伴兒去獻了花。

  也是碰巧,她們在葬禮上碰到了樓嘉承,還偷聽到了他與人說話,知道了一些事:

  因為罷工影響,國政府擴大了法幣的發行,說是弄的什麼公債,平衡流通用的,怪哉的是沒處理好,適得其反。

  受此影響,光是上月初就有好幾家銀行走下坡路,面臨被擠兌關閉的風險,但樓嘉承在的這家英國銀行卻像開了天眼似的,不僅不受影響,還逆賺了一筆。

  大約是……兩個月前……」

  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略有思索,又重新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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