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十里洋場,關不住我一身媚骨> 第165章 她好像盼著我死

第165章 她好像盼著我死

2024-06-10 03:21:27 作者: 林與舟

  「轟——」

  刺耳的撞擊聲伴隨著劇痛猛烈襲來,我本能地閉上了眼。

  失控的車子打了個旋兒,囫圇著顛倒翻了個身兒,而後重重摔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間,眼中分明有序的景象和身子一併反倒了方向。

  天仿佛低了下來,嚴絲合縫地壓在我的眼皮上,一點兒光亮都看不見。

  本章節來源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濃重的血腥味兒先一步在車廂內瀰漫,可我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木僵的身子酥麻無覺,像冬天被倒吊的凍魚棒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一瞬,或許是三五分鐘,我慢慢感受到了疼。

  原來,血是我自己的。

  像是溪水潺潺流過面頰,留下一道粘稠的水漬。

  當下,我只覺得疼,頭疼。

  四肢已被變形的車廂擠壓著揉在了一起,一個冷硬的物件正直直地戳著我的後背,大約是車座上的什麼零件兒。

  緊接著,迷離的昏暗之中,尖叫聲從四面八方湧來,並被灌耳的風放大。

  有人大喊救命,有人抱頭狂奔,腳步聲雜亂如雨,叫喊聲如海上浪潮。

  混亂中,有人興風作浪開了槍,街上更亂了。

  「傅……傅戎煥!」

  我像個無頭蒼蠅,扭著唯一能動的脖頸,虛弱無聲地喊著。

  其實,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喊出了聲兒。

  氣若遊絲的叫喊耗盡了我最後一點力氣。

  我不記得是何時在某本書上看過一句話,說,失去感知的人意識空泛,就像一團吸飽了水後被丟進大海里的棉絮。

  愈重愈輕的意識被浪潮推搡著漂浮,膨脹的棉絮身子被模糊的飽滿填滿著。

  痛楚施加給我的縹緲像夢一樣不可觸碰,但比夢更加輕盈。

  不久後,這份輕盈消失,感知回來了。

  有人在敲擊車廂,將我往外拖,被揉壓過的身子在強行舒展,我痛得嗚咽。

  而這嗚咽不受控,是本能的身體反應。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痛感的摧殘迫使我在黑暗中清醒了過來。

  我依舊睜不開眼,渾身上下也像是被尖針密密麻麻捉扎了一道。

  而後,混沌的腦海忽然擠出一抹鮮明。

  一副陌生的畫面反覆跳動,我恍若置身於出了故障的放映院兒中:

  冬日的四合院裡,牆角枯草支楞,白淨的雪為灰色的院子添了多一分冷寂。

  一個身子佝僂,背對著我的老太太將一身姿曼妙的長髮女人送到了堂屋門口。

  「小姐好走,天冷兒,你步子慢些,老院子裡積了雪,我腿腳不靈,就不遠送了。」

  「是,今兒天冷風寒,您快些個回去吧。」

  天氣極寒,說出的話變成了打著旋兒的白氣。

  長發女人柔聲如羽,單是一道不露正面,裹著襖子的頎長背影也俏麗非常,惹人遐想。

  不消多想,她肯定是個出身不凡的標緻姑娘,

  一是穿著奢貴,二是她舉止得體。

  即便是穿件普通的破襖子,我也覺得她不同尋常。

  一般的人家養不住這樣的幽蘭氣質。

  她攏著外罩,一面躬身告辭,一面又摸出個沉甸甸的錦囊。

  「事情就麻煩您了,還望您多操心幾分,錢不多,但是個答謝,請您務必收下。」

  說完,她急急轉身,奈何腳下不穩,猝不及防地被雪滑了一下。

  雪薄,挨著地面的那一層已經成了冰。

  老太太不僅沒有擔憂,反倒心情大悅,一手倚著牆壁,哈哈大笑起來。

  「這石頭路是家裡老頭子非要鋪的,平時走著就凹凸不平,硌腳,我早就使他換了,可他脾氣犟,所以我只能耐著脾性,全當按摩足底。

  可這大雪一蓋下來吶,這圓乎的石頭就變成了欺生的壞孩子,就算是身上有些功夫底子的練家子來,怕是也遭不住,高低得滑一腳溜兒。」

  女人踉蹌擺正身子,也跟著咯咯笑。

  我滿心疑雲,猜不到倆人的關係。

  親呢但恭敬,親近但守禮。

  雖看不著五官,但橫豎二人都不是母女,倒像是……是一對顛倒了身份的主僕。

  對,應該就是主僕。

  長發女人是主,老太太是仆。

  「是,不過這是我的錯兒,將才我應該順手把雪掃了的,不叫這石頭有機會結冰滑人。」

  老太太急忙朝她擺手,將話接了過去。

  「哪裡話,你是客,怎麼能讓你動手呢?還是怪我懶神,本來早上就掃雪的,可是天兒冷啊,身子也生了惰性,一懶就懶到了下午。」

  女人一動不動,待老太太說完話,腕子一扭,利索地褪下了保暖的皮手套。

  老太太慌了神,扒著牆站穩站定,伸出一隻手來阻撓她。

  「哎喲,您是客,怎麼使得叫您勞動,快,快些放下,快放下!」

  女人不理會她虛為委蛇,身子一抹,避開了老太太的抓扯。

  她將手套塞進了隨身的皮包里,轉身便去了廊下,抄了一柄鐵鍬和笤帚過來。

  腿腳不便的老婆子摳著牆打哆嗦,依舊沒露出正臉。

  她急得跺腳,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翻來覆去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

  這沒來由的故事如親身經歷般在我腦海中滾動,且每次露出的細節都不一樣。

  第一遍,我看出二人是主僕。

  第二遍,我看到長發女人虎口處有條狹長的疤痕。

  第三遍,我看到老婆子腳上掛著一條鎖鏈……

  這究竟是哪兒來的記憶?

  記憶里的主僕與我有何關聯?

  我不知道。

  意識朦朦朧朧,又過了許久,我隱約聽到窸窣的說話聲。

  聽不明朗,聲音嗡嗡的一團,像是在我腦袋上罩了個陶瓷罐子。

  但細細聽著又有些熟悉,像是樓偉明。

  悶重、急促的腳步不斷交疊著落在我身邊,在空蕩中迴響。

  腳步停歇後,一隻溫熱的手落在了我的額頭上,接著,她開口呼喚我的名字。

  「李青霜。」

  是林巧兒,她的聲音染著哭腔,又啞又輕。

  我迫切地想醒來,我想讓她別哭。

  於是,我瘋狂汲取著她掌心的熱度,想方設法,想從她溫柔的,若有似無的觸碰撫慰中找到回應的法子。

  可這一切依舊是模糊的,像真的,又不像真的。

  又過了很久,意識里的模糊灰暗漸漸成形。

  終於,我掙脫了這凝重、粘稠,如池中淤泥一樣的夢的纏繞。

  當我掀開眼皮時,入眼的人是二姨太。

  她一臉青黑,沉沉地打著哈欠。

  我木訥地轉著眼珠,想分辨這是何地。

  脖子動彈不得,狐疑掃視一圈後,我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她身上——

  一身緊緻黑色絲絨滾邊旗袍,勒出胸脯的豐盈。

  略厚重的脂粉被熱汗消融,髒撲撲堆擠在鼻翼兩側,頭髮卻依舊精緻。

  她自顧自地拿了個蘋果,低頭才見我撐開眼皮。

  「活了,你你你,你竟然活過來了,醒……醒了!」

  活了?

  我幾時是死的?

  她好像很盼著我死?

  二姨太雙眼鼓如牛眼,顫著合不攏的嘴皮子。

  她驚魂未定地揉了一把臉,而後丟了蘋果,同手同腳地往外跑。

  「醫生,大夫,人醒了,醒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