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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女人不能太好強

2024-06-10 03:21:17 作者: 林與舟

  樓偉明的車子轉過霞飛路,與打扮摩登的紅男綠女們擦肩而過。

  我本是想閉目養神,無視他的嘰歪,哪料這一路都是石頭,我被搖晃的車身震得精神恍惚,壓根合不上眼。

  周盈盈的事沒辦成,樓偉明損失頗多,丟了面子不說,連打牌輸了的本錢都沒撈回來。

  他喋喋如怨,罵我一路,像極了《西遊記》里的唐僧——

  不見本事斗妖怪,脾氣比肩紅孩兒,只拿觀音給的咒語當孫大聖的死穴。

  我和林巧兒充耳不聞,管他說得甚嚒。

  汽車貼地而行,趕上學生遊行,堵了路。

  樓偉明正憋著一肚子的心火無處發泄,厲聲驅使司機將汽車開得再快些。

  「儂瞧我做什麼,瞧路啊,嘀喇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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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油門,撞上去!」

  司機哪敢撞人,只能狂按喇叭,將秩序井然的學生攆散開。

  「天都快黑了還搞這些,一個個的也不怕死。

  巡捕房一個三個都不幹活,白瞎了我們交著稅養他們!」

  樓偉明側眼評價,從衣兜里摸煙盒。

  嘩啦——

  一個藥盒子從他袖子裡滑了出來。

  我和林巧兒雙雙怔然,只見他慌張去撿,且若無其事地繼續念叨我不懂事。

  路通了,鐵皮小汽車在馬路上加速,狂飆。

  林巧兒抱著我,兩人擠成一團擁在后座,苟頭縮頸。

  一頓風馳電掣後,車子剎在路口前。

  樓偉明氣的緊,不願送我到家門口,非要我走些路,磨一磨腳板的軟皮子。

  劉媽媽穿了新買的蘇式花鳥褲,配一雙老式軟底鞋,遠遠張望,搓手相迎。

  下車前,我這自以為是的爹又說了句話。

  「同根姐妹,你又何必對你姐姐那麼狠呢?」

  說罷,車門重重碰上,揚長而去,嗆我一鼻子灰。

  他私心偏頗,以認定了樓嘉敏家中遭賊一事是我的報復。

  真是招笑。

  同樣都是女兒,樓嘉敏與我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別。

  鬼曉得為何這般,大約是她有個吃齋念佛愛慈悲的母親,而我無依無靠。

  我做什麼都是錯,而她做什麼都情有可原。

  劉媽媽小跑著過來,給我塞了瓶荔枝汽水,欲言又止。

  我曉得她心頭所問,她要問傅戎煥去哪兒了,為何是樓偉明送我回來。

  荔枝水香甜,我小小的呷了一口,滋潤喉嚨。

  她接下我的提包,咽下疑問,踩著被雨打過的路邊,帶我回家。

  腦袋裡亂鬨鬨的,不斷徘徊著方才在酒樓包房裡的話……

  周盈盈說,她不究我與傅戎炡藕斷絲連,但眼下她急需一個孩子來穩住兩家的婚事。

  說到此,她還抓著我的手腕,款款深情,苦苦哀求。

  她自詡大方,陳詞慷慨,甚至還將自己的未婚夫「全權」讓給我。

  「只要你能將他哄出來,餵他吃下催情媚藥,待其意亂神迷之際,我再頂替你去疏解他的欲望,如此一來,便可萬無一失。」

  「只要我懷了孩子,日後不管你與他有何進展,我都概不過問。」

  我聽得頭皮簌簌,難以置信。

  周家的書香熏熏、雅正家風竟沒養出從容的女郎,只養出一個痴情人。

  傅戎炡又不是天上仙,殿中神,何必非他不可?

  且,她出身不俗,哪怕真退了婚,也有其他轉圜名聲的餘地,何必做到這般地步?

  我震撼,不解。

  總之,要同意她這請求自然是不可能的。

  傅戎炡已鄭重許了諾,我與他早就清了界限,現在就是叔嫂關係,絕不可能再進一步,遭人非議。

  我在包房裡整理鬢髮,果斷拒了這噁心的要求。

  可周盈盈卻不罷休,她了無尊嚴,撲通一跪,攀著座椅痛哭起來。

  晶瑩的珠子從淚角一串串滑落,慢慢浸透她身上鵝黃色的旗袍衣襟。

  我厭惡她的眼淚,起了身,奪門而出。

  周盈盈抹淚追來,腳一崴,在門檻處摔了個踉蹌。

  林巧兒兩頭為難,只得先去攙扶她,還摸出手絹替她揩去眼淚。

  我面色惆悵,也去扶她。

  「你與他的事,與我無關。」

  我斟酌用詞,不留痕跡地否認與傅戎炡的私情。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不承認。

  自當了傅家大少奶奶後,我心思已然細密很多。

  她哭嚎一通,怕是居心叵測。

  這一趟來,究竟是找我辦事,還是故意耍詐,找我的把柄,也只有她自己曉得。

  剛俯身彎腰,周盈盈便順勢抓了我的手臂,蠻橫地被拖我回包房,急吼吼地給我開了個誘惑條件。

  「我在靜山寺公園旁有幾間鋪子,事情辦成,我通通贈與你做答謝。」

  「玉兒,我叫你一聲嫂子,且請你看在這稱呼的份兒上,幫幫我。」

  ……

  回憶悄然停下,我心感疲憊。

  草草理了措辭後,我與劉媽媽概述了今日的糟心事兒——

  傅戎煥家中有事、周盈盈撒瘋、樓偉明威脅。

  她聞言色變,也說了些事。

  「老爺與我叮囑,要我勸你別去公司了。」

  我冷嘁,「天下又不是男子的天下,明明是他們一心齷齪,見女人就發情,卻要怪我禍水紅顏,在談判桌上亂人心智。」

  劉媽媽滾著喉嚨,小聲道。

  「他說……外頭在開價。」

  我眼皮一緊,仰頭望著門口新掛起的杭州紗燈。

  嫩悠悠的粉色,叫人心情舒暢。

  「開什麼價?」

  「這……老爺說格雷與你的婚事沒成後,你轉身嫁了傅家,他手下的餘黨心存余恨,就在拳館黑市放了話,說……」

  從她的支吾難言中,我悟到了大半。

  「格雷折在傅家手裡,所以他們想拿我競價,污我清白者可換高價,以此替他報仇,打擊傅家?」

  劉媽媽點頭,「是,老爺就是這麼說的。」

  我笑了笑,從手提包中摸出一面鏡子照了照。

  「沒想到我這身賤皮劣骨竟有這作用。」

  鏡中的我薄薄施了層脂粉,鵝蛋臉上白光灼灼,纖長的眉毛下閃著多情媚眼,櫻唇上墜著一點紅。

  只是,這事連樓偉明都能知道,以傅家的關係脈絡,傅戎煥不可能全然不覺。

  而他若是知道,必定會加派人手護我安全。

  所以,這事聽著駭人森然,細想一遭卻更像是樓偉明故意恫嚇我。

  到底是格雷手下的餘孽要報復我,還是他覺得我這女兒翅膀硬了,該修剪羽毛。

  在他眼中,我本該無奇無彩,照他安排,嫁給一個能讓樓家有利可圖的人。

  譬如,先前的許警長,還有後來的格雷,而不是我一躍而上,壓著他的風頭,成為高他一等的傅家人。

  別人都說這樁婚是樓家之幸,可樓偉明卻不覺得。

  精心培養的大兒子和二女兒一塌糊塗,放養了幾年的三女兒卻出類拔萃,這等於是當面打臉。

  因此,他面上演著歡喜,內心卻又瞧不上我。

  他覺得我該安分蟄家,等歲月摧殘後當個為子女操勞的黃臉婆,而不是跟在傅戎煥身邊,風光招搖,當他的得力幹將。

  他要的是能陪襯自己英明,彰顯自己持家有道,內外兼修的樓家女兒,而不是凌風高飛,將他遠遠甩在身後、踩在腳下的強者。

  他畏懼無法掌握的東西。

  他還告訴我,女人不能太好強,爭風頭,否則就是下男人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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