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我對她沒興趣

2024-06-10 03:21:06 作者: 林與舟

  「我知道你不是她,自始至終都知道。」

  「李青霜,你不是她。」

  頭頂傳來傅戎炡哭腔濃厚的幽幽冷音。

  他勾下身子,大掌穿過我的腿彎,兜住我單薄的脊背,猛一下將我抱起。

  帶著菸草清新的淡香,混著觥籌交錯時沾染的酒食肉糜的葷腥,雜糅成一簇熱烈的衝擊,透過他的衣衫襲擊著我的嗅感。

  

  「我喜歡的一直是你,不是她。」

  霎時間,天雷哄叱,地崩山裂,一顆碩大的滾石正砸中我的心口。

  他方才說什麼?

  我暗暗禱告,心裡將教堂的聖母瑪利亞,佛寺里的觀音菩薩,媽祖娘娘、城隍奶奶一一告問一遍。

  他說,他知道我不是樓嘉玉,他說,他喜歡的是我。

  這是何意?

  他施捨於我的細緻和溫柔,難道不是因為我與樓嘉玉有一副相似的皮囊?

  他展現於我的儒雅和風趣,難道不是在彌補對早逝的樓嘉玉的愧疚?

  是他不厭其煩,親手教誨,將我打造成她的模樣,以至於我從舉止到性子,無一不在模仿著她。

  如此六年,不斷往復,我竭盡所能,耗盡真心,可他卻說我不是樓嘉玉的替代。

  這比給我開膛破肚,掏心掏肝更難受。

  「你要的從來不是我變成她,而是我愛上你,是嗎?

  你屢屢提醒我不如她,叫我獨自吃味,妒忌她與你的過去,心甘情願為你赴死。

  每當我動搖時,你就故意示好,穩下軍心,為我拴上一根若有似無的傀儡線,用曖昧的,微渺的,模糊不清的喜歡吊著我,利用我。

  傅戎炡,你篤定自己一定會贏了,而且還會贏得很徹底。」

  我細聲喃喃,我錯了,古有夸父追日,今有我自不量力。

  我自詡一身媚骨,將他拿捏其中,想著假死、逃脫的法子,卻不料自己膚淺無知,當了他掌中玩物而不自知。

  看來,我每每苦惱自己不如樓嘉玉時,他在一旁點菸吐霧,大約是暗暗心喜。

  「傅二爺,看著我一點點為你淪陷,你高興嗎?

  看我蠢笨如豬,在床笫間脫衣解帶討好你,你得意嗎?

  看我自賤尊嚴,哪怕是懷了孩子,被他人欺凌得氣息奄奄卻也依舊處處為你考慮,你心疼嗎?」

  他當然高興,當然得意,因為這就是他的目的。

  傅戎炡不答,徑直邁開步子,朝外走去。

  我慌張到來不及抹淚,只能順勢摟上他的脖頸。

  乾澀的淚滴化作溪流,順著他的面頰流到脖頸,打濕了我的手掌。

  「幹什麼!放不下去。」

  我壓著嗓子怒吼,手上如被針扎似的掙扎、推搡。

  他的眼淚很涼,卻會灼人傷膚。

  惺惺作態為我落淚,何必呢?

  費盡心機叫我愛上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利用我,可看我受傷落淚,他又悔恨。

  山路曲折,卻不如傅戎炡心思難猜。

  我是個粗俗人,只要給錢,我一樣會替他賣命,可他偏偏這麼迂迴。

  大抵是用錢構建的關係脆弱易變,但愛不會。

  古往今來,有那多痴女笨女都是先例。

  女人重情,只要沾了愛便生死相掛,可男人卻極少會這樣。

  他們喜新厭舊,三妻四妾,一心百用,且熱衷於征服門楣高,長相佳的妻子來裝裱自己的實力。

  傅戎炡,我身份卑下,不足為你炫耀,可你為何要「馴服」我?

  你的心思真難猜。

  或許,直至此刻,我才終於明白了那日總長夫人意味深長說的「後悔」。

  傅戎炡並非後悔置我於危險之中,而是後悔當初的心軟。

  說不準,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斥責過去的自己。

  當年在南京,他要是再冷漠一些,那個撿香菸屁股換銅鈿、沿街乞討的小孩兒就不會黏上自己。

  她會偷摸去抱另一個富貴老爺的腳,被他一腳踢翻,一骨碌摔出去老遠,趴在地上裝死喊疼,騙幾毛碎錢。

  這才是本該屬於李青霜的故事。

  她是一塊黑糖,衣衫襤褸走在街上時為人所唾棄,被賣與他人做小老婆時抵死不從,走投無路時齜牙咧嘴。

  如果他沒有插手,李青霜應該活不到二十歲。

  她有個暴戾嗜賭的爹,還有一顆過於好強的心。

  「不幹什麼,帶你回家。」

  走著走著,傅戎炡忽然低頭,吻上了我的眼睛,用唇瓣替我擦淚。

  「聽話,別哭了,以後都別哭了,也別怕我。」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和我哥好好過。」

  我心頭一震,他這話作數麽?

  傅戎炡像抱孩子似的顛了一下,唇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

  「你就當我撒瘋,圓了我這個強盜的心愿。」

  強盜?

  也虧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這般舉動是何等拙劣、卑鄙。

  外人說他是傅家之子,自小沐澤家族的聖潔光輝,因而品端性正,一不貪,二不斂,三不色,四不痴。

  放眼之下,相似出身的公子哥們動不動就醉臥嬌榻,身陷嬌屋,拈花惹草,行齷齪之舉更是信手拈來,可他卻近墨不黑。

  他專於商賈,練就一身精明來偽裝自己。

  他高高在上,慣於享受愚弄他人的樂趣。

  他不屑牽擾,一副舒冷俊逸的凜凜風姿。

  群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可現在,這「神明」跌下泥潭,只為一人。

  我自嘲地想著,激靈靈出了一身汗。

  一人?

  周盈盈?

  所以他對周盈盈的殘忍,是因為對我心有愧疚?

  「剛才在外頭,你為何不護著周盈盈。」

  我滾滾喉嚨,問出疑惑。

  傅戎炡猝然停下,眼鋒犀利在我面上掃過。

  「為什麼要提她?」

  我吸了吸鼻子,「提不得?」

  他轉了個身,用膝蓋頂開一扇虛掩的門,橫衝直撞往裡進。

  我忙不迭苛斥,「你又要做什麼,別撒癔症!」

  看清屋內陳設後,我雙眸失神。

  巧的很,這屋子是傅戎煥為輪班的員工安排的休息室。

  三張灰色床鋪整潔鋪著,窗邊的桌上還有兩盆月季正伸展枝葉,虬曲的枝幹交疊,纏繞。

  傅戎炡粗暴地將我壓在床上,手掌托著我的腦袋,語氣沉悶。

  「她從林巧兒那兒學了手段來勾引我,欲蓋彌彰地穿薄紗衣,露脊背、胸脯,還在飯菜里下壯陽藥,在我的衣櫃裡燃迷神媚香,手段紛繁,花樣百態。」

  我心虛地屈起膝蓋,眼神凝在天花板上。

  「這,這是你兩人的私密事,不用說給我——」

  傅戎炡眼睛裡放出淫光,直勾勾看著我。

  「看著我,李青霜。」

  「你知道的,我對她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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