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婚禮延後再議
2024-06-10 03:20:50
作者: 林與舟
傅戎煥對院子裡的熱鬧視若無睹。
他目標明確,大步來到我身前,變成一道陰影籠罩著我。
「沒受傷吧?」
「前幾日買的珍珠耳墜怎麼不戴?」
「怎麼苦著臉?」
密集的問題叫我白臉一紅,顱腦直冒熱氣。
「你看錯了!」
見我羞惱,他不再逗我,轉而將手裡的食盒遞給劉媽媽,吩咐道。
「快些送去後廚,裡頭是雲南那邊送來的山菇,清洗了先過一遍水,再順手醒發點兒面,一會兒我來包餛飩。」
說完,他轉頭來牽我,不顧一旁爹媽的白眼。
「別怕,我來了。」
餘光一閃,傅戎炡正看我。
那眼神冒火,又凶又恨。
我們這邊是新婚恩愛的小兩口,他那頭卻是岳父岳母費盡心機與傅家較勁。
時局變換,短短一個多月光景,回去遷墳的周家在四川一帶已徹底失勢。
昔日的門客得了消息,成了無根浮萍,各自漂。
至於具體的我尚不清楚,只是昨日晚飯時傅戎煥提了一嘴,我順便一聽。
可周家不認一夜急衰,覺得自己仍是蓬勃之姿,所以才敢鬧今天這一出,踩我的尊嚴為女兒討面子。
「登登——」
周太太踩著細跟鞋,噠噠跑回坐位,小心捧來一個楠木匣子。
「哎呀,姑爺來了!」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轉頭看向胖臉八字眉的丈夫,想讓他幫著打圓場,趕快將鬧的事兒扯過去。
傅戎炡嘴上說忙得抽不開身,實際上猝然來襲。
周太太擠眉弄眼,大咧咧地往傅戎炡眼前湊。
她眼角頻頻抽動,給地上的女人使眼色,想讓她趕緊走,別礙事。
「快與我挑挑,看看哪塊料子好,我給盈盈打一副首飾,過些日子結婚戴!」
傅老爺揚揚下巴,讓管家把牆角探出腦袋來看熱鬧的人攆走。
這房子的外牆根有個破舊的電話亭,偶爾也會有膽大的踩著電話來看熱鬧。
傅戎炡收回仇視我的目光,拍了拍白襯衫,硬挺的胸脯如鐵壁一般。
他委身,將準備逃跑的女人拉了起來,反手便絞著她的手腕,凶神惡煞地看著岳丈夫婦。
「二位……這是做什麼,我只說不來商議婚期,沒說要退婚!
二位帶著仆子登門做戲,舞弄到我哥嫂的院子來了?」
一直沒存在感的周老爺含糊一笑,急忙打斷他的逼問。
「姑爺可是遇到不順事了,火氣怎麼這麼大?」
「這……老祖宗有句古話,叫飯可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
傅戎炡輕笑,「岳丈說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話語一出,連杵在一旁看熱鬧的傅老爺和夫人臉上也掛不住了。
可他們亦也不敢輕易上前相勸,畢竟屋子裡的人都見識過傅戎炡的喜怒無常。
眼下這個節骨眼兒,沒人想當面觸這個霉頭。
至於他的親兄長傅戎煥,此時擺明了不想參與其中。
他無事高掛,耐心地揉著我的手背上的淤青。
前幾日陪他挑燈審合同打盹,手一軟便撞了桌角,碰青了一塊。
院裡靜悄悄的,只有樹梢上的鳴鳥還不竭餘力展示歌喉。
靜寂的周盈盈邁開了腿。
她小跑到傅戎炡面前,從母親手裡接過楠木匣子,笑意輕柔道。
「你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她眼神懵懂,像個剛懂事的少女。
可傅戎炡狀若冰山,並不說話。
氣氛逼仄,周盈盈繼續討笑,「今日累嗎?」
「你一向眼光獨到,要不幫我挑挑料子,我想做幾副飾品。」
傅戎炡面無表情,睨了一眼一旁搓手捧笑的岳母,慢悠悠回神,看周盈盈開匣子。
匣子上下摺疊,分了小三層,且每一小格里都光華燦爛。
我雖離得遠,卻能清晰地望見裡頭的光景。
滿框子鴿血紅,祖母綠,歐泊石,珊瑚珠,翡翠石,隨便一件都金貴無比。
傅戎炡冷峻的臉忽然牽扯出一抹陰猙獰,將緊攥的女人手腕狠狠甩開。
那女人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連滾帶爬跑開了。
周盈盈一抬眸,眼神戚戚。
「戎炡……你,怎麼了?」
他錯身一步,徑直朝門口走來。
周太太咬著紅唇,只覺顏面掃地。
看著性子溫潤的姑爺成了今日這般陌生嘴臉,她怒火中燒,連精緻的頭髮都在微微顫慄。
「我好歹是你長輩,你竟是這態度?
先前說好了,今日得空,兩家人藉機會商議婚禮的事,可你傅二卻推脫不來,現在來了又是這般森然態度。
你當我們周家人是什麼?是門口的踏青石,任誰都可以橫踩一腳,還是路邊的矮樹叢,誰都可以揪兩片葉子?」
周太太失了理智,說得唾沫橫飛。
傅戎炡未作停留,而是走到父母,側身說了幾句悄悄話。
傅戎煥箍著我的腕子,聲音洪亮道。
「這兒太吵了,不如你與我去後廚包餛飩?」
聞言,傅老爺面色暗了下去,鼻息一沉。
「帶著玉兒去吧。」
傅戎炡漠然回頭,又看了我一眼。
他目光狡黠,不知道又在打什麼算盤。
傅戎煥眯起眼睛,小孩似的推著我朝後廚去。
他只管自家事,只管爐灶煙火,不管這無聲烈火。
我們一前一後剛進門檻,傅戎炡的聲音便從後襲來。
「昨晚,我在天歇樓看見一群油臉禿鼻的老東西交頭接耳,談論我和周家婚事。
我以為是周家長輩,便多留了個心眼,叫張福多添了幾道菜送去表敬意,沒想到竟意外聽到了幾件事。
原來這幾個月我給周家行的方便,開的後門,無一例外都被二位轉手了出去換銅鈿……」
雖不見他的表情,可我卻知道這語氣里的陰狠。
傅戎炡少時波折,見慣了打打殺殺,這幾年更是,早數不清他做了多少血腥事兒,手裡攢著多少人命。
他幾經沉浮才贏得業內人的讚賞,站穩腳跟,後來又靠著天生機敏和一副豺狼心腸在上海翻雲覆雨。
細細想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最討厭的便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挑釁傅家的威嚴。
恰如眼前的周家。
搬來這兒的幾日,我心有頗有感觸。
——傅家兩兄弟對家族的愛護是一致的,都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
就拿訂婚當日除走狗一事來說,表面上是傅戎炡做局,瞞著兄長,聯合父母一起實施計劃,實際上卻是傅戎煥主動攬責,獨當一面,應付巡捕房的調查。
他們是實打實的狼,是家族裡的雙狼王。
我正想著,耳邊又蹦出一句話。
「婚禮的事延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