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你沒資格教訓我
2024-06-10 03:20:44
作者: 林與舟
腳下的珍珠白高跟鞋根不算太高,所以被傅戎煥挽著時走得也還算穩當。
對他掏了心窩子,我步子都輕快了。
紙里包火總要穿幫,早些說開我也少些愧疚。
只是走到樓梯最後幾級時,傅戎炡堵了去路。
他迎面下來,目光略過我。
「哥,爸找你。」
傅戎煥嗯一聲,欲繼續攙我上去。
樓梯狹窄,傅戎炡只能後退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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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冷峻的視線一高一低,默默碰撞,無形中,我看到火星四溢。
登上甲板,入眼的儘是喧囂。
霓虹彩燈點綴花束,絲帶臨風打旋兒。
紅毯鋪得嚴嚴實實,擺件成雙成對。
短短几個小時,這裡已從光禿簡潔的咖啡店變成了奢富瑰麗的百樂門大舞池。
賓客們各有玩樂,麻將,紙牌、骰子,還有專學洋人的西洋棋,也有談生意交朋友的,還有口若懸河自誇自耀的。
林巧兒與海關總長的夫人坐在一處吃茶,見我來了便迎身走來。
傅戎煥捏捏我的掌心,轉頭去找傅老爺。
劉媽媽替我圍上披肩,擋一擋海風。
女人們湊在一處,多半是要聊八卦。
林巧兒扶著細腰,手裡攥著帕子,一一交代我「夫妻之道」。
總長夫人聽得耳紅目赤,拉著她的皓腕搖擺。
「行了行了,少說點兒,玉兒聰明,用儂說這些噠!」
兩人一唱一和演戲,只為叫一旁窺探的女人們知道,我還是個一竅不通的「純白女子」。
坐了不一會兒,傅太太的傭人又來叫我,說是儀式快開始了,要核實一些細節。
林巧兒撈來一塊糕點,直喇喇拍我手裡。
「這是早上在花園裡剪的雨露玫瑰,用汁液做成玫瑰露烘出來的糕點,滋味怡人,你嘗一口,墊墊肚子。」
難為她記掛著我的愛好,不像另兩個姨太太。
二人鑽進人群里阿諛,一時半會兒根本找不到影蹤。
我接了糕點,問起付森和付冉。
船上雜亂,孩子生性活潑,別惹亂子才好。
「聽話著呢,我身邊的仆子看著,眼下還在二樓看電影呢。」
「那就好。」
語歇,我欠身跟著傅太太的引路傭人離開。
那僕人不與我說話,我也自顧自將糕餅嚼了。
走到門口,見兩個妝容精緻的女人門神似地站守著。
兩人黑髮盤起,僅用一根銀簪扎束,身上飾品搖墜,看起來身份不簡單,像宮裡出來的教習嬤嬤。
我正躊躇要如何稱呼時,二人便簇擁著我進了屋子。
「新人梳妝,琉璃作雅,白面素淨,玉容流麗。」
二人手勁奇大,一把便將我按在鏡前,而後念咒似的叨叨。
我偏頭探找傅太太,只得一句厲語。
「少夫人莫要亂動,我姐妹二人受夫人之邀整面。」
整面就是梳妝。
而後,個子略高的女人低身從保險柜里取出兩套紅寶石首飾,比對著就要往我身上掛。
我慌張說話,咬了腮幫子。
「這,這東西太貴重,若是磕碰了,豈不是壞了太太的心意。」
二人不理會我,對視一眼後又捧來幾隻楠木大首飾盒。
「少夫人不喜歡,儂自己挑!」
兩人曲解了我的本意,凶得很。
我不是嫌紅寶石不好看,而是自覺妝容足夠,再多一層脂粉和首飾就艷俗了。
罷了,既是「婆婆」的意思,遵旨便是。
我抬眼一掃,伸手取了對臂釧。
沉甸甸的鴛鴦臂釧掛在手上,襯得膚色雪白,十分耀目。
兩個師傅點頭一笑,緊接著又拿了粉撲糰子,噼里啪啦在我臉上鼓弄。
待我再睜眼時,嬌白的臉如剝了殼的雞蛋似的滑嫩,眼底下瑩瑩閃著兩團青紅,但又不突兀,真是十分漂亮。
兩人望著鏡中人之貌甚是滿意,一雙鳳眼眯成了月牙狀,又拉著我換了一身緞繡紅旗袍。
又是一頓擺弄,二人才將我送出門。
門一開,傅太太閃著眉眼,品味打量起我的裝扮。
「不錯,是上等的資質。」
我渾身不適,心驚肉跳。
「走吧,外頭開始了,戎炡正在拉小提琴,為你們新人的儀式開場。」
我側耳凝聽,幾道雀躍的音符闖進耳朵。
傅戎炡有這本事?
真叫人驚異。
……
大約是我太緊張了,所以才一直紅著玉面。
喝茶酒,交換訂婚書,落款簽字,封蠟合書,牽手而舞……
一切儀式完畢,我才真切有了實感。
而這個實感還是傅戎煥印在我臉頰上的唇印給的。
高朋滿座,喧囂沸騰。
我與傅戎煥攜手道謝,端著杯樓上樓下敬了一圈,終是亂了步子。
我雖是今日主角,但卻是女眷,因而賓客的酒水大多也不向我。
我若是不願喝了,誰都逼迫不得,但傅戎煥不行。
他喝了半碗醒酒湯,湯水還未落到胃底,一群鬧哄的朋友就把人架走了。
我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睛裡疊影重重,只能由著他去。
傅老爺也端著酒盅挨桌問候,可他儒雅一遍下來,杯里的酒水卻不少半滴。
樓偉明既沒他的斯文,來酒便喝,一番酣飲下來,人也東倒西歪。
二樓聚了一堆愛國人士,他們群情激奮,說起北邊的抗日義士。
傅太太為表傅家同仇敵愾的態度,還特意為這群人單獨安排了酒席,甚至不惜重金,請來了張賀年的戲班子唱大戲,不過張賀年本人卻不曾來。
我腦子混沌,想回房小解。
劉媽媽也不知去了何處,我憋了一會兒,不見她回來,便獨自摸索著回去。
走到樓梯中間,隱約聽見說話聲。
「謝家那兩人已經墜海了。」
除走狗的計劃已經成了?
醉意支配,我好奇地探出腦袋。
只見傅戎炡半敞胸膛,頭髮雜亂,手裡銜夾著一根煙,像剛經歷一場惡戰。
他眼梢飄動,嘬了一口煙。
「嗯,下去吧。」
待與他說話的人離開,我扶著牆趔趄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時,傅戎炡掐了煙,冷不丁扭著我的手腕,冒了句話。
「記住我的話,恪守婦道,別給傅家添亂。」
憋蓄尿意的急躁一瞬消失,被這句話激起的怒氣取代。
真諷刺。
先前他的訂婚宴上,我故意紅著眼敬酒,引他醋意,於是,宴席未散,他咬破我的唇,勸我安分點兒。
現在我的訂婚宴上,他大哥攬著我的腰,遙敬四方,而他卻扯著我的腕,讓我恪守婦道。
我拽過他拉扯的手,一口咬上。
「你沒資格教訓長嫂!」
自古男兒情薄,便莫怪婦人舌長。
男人為愛拋妻棄子是風流倜儻,可女人為愛出牆卻是十惡不赦,男人強取豪奪是勇,女人淪陷愛欲卻是賤。
這世道的偏見,真是吃人。
我與傅戎炡,明明是他招惹我的,為何還說我的不是。
河道里的石頭都不如他的嘴硬。
他寧願對別人承認對我有意思,也不肯在我面前表露半分。
我早就承認了我的喜歡,可他還是高高在上。
心中不平,我切齒拊心。
「傅戎炡,我放下你了,別來糾纏了。」
我的情,已經被你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