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給你兩個選擇
2024-06-10 03:20:04
作者: 林與舟
我哆嗦牙關,大急之下咬了舌頭。
裝了三天的啞巴,現在不裝了。
我轉頭,厲色問二人,方才他們所說的消息可準確。
男人掀開眼皮,一臉鄙夷。
「當然準確,騙你做什麼,我小舅子就在輪渡上當活,這些事兒是他親口說的……」
我又問這動亂和傅家大少爺有何關係,那男人支吾著說不上來。
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傅家大少爺的事兒哪是我們能打聽的,不過你要真問我這輪渡能不能開,我可以告訴你,真開不了……」
後頭的話我沒聽見,我含糊道謝,軟著腿腳離開了餛飩攤。
火車、輪渡都停了。
我該怎麼離開這兒?
難不成……真得靠這雙不爭氣的腿。
老天爺是有意折磨我嗎?
怎的偏在我不顧一切逃出來時,給我設置這麼多磨難關卡,叫我不如意。
一個男人將沒抽乾淨的半支煙丟在地上,未熄滅的火一閃一閃的。
像極了我飄渺的希望,隨時都會熄滅。
我走啊,走,一直走。
走到西斜的日頭照在臉上,金閃閃的光芒亮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我不知疲倦,邁著吃力的步子,一點一點挪動。
我忘了擠過多少人潮,與多少人擦肩而過。
我只記得自己要向前,要離開,要遠走。
忽的,一個女人迎面而來。
柔軟的香味十分好聞。
她長髮捲著,蓬鬆如水波一般垂到腰間。
青翠的翡翠滴子掛在耳垂上,喇叭袖子裡晃著兩條細胳膊。
菲薄的嘴唇張張和和,她在說話。
可我好像真的聾了,我聽不清,也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許久之後,耳朵里才有了動靜。
「樓小姐!你怎麼在這兒?」
「你怎麼了!」
我徐徐回神,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她是紅柳。
紅柳。
等等,她是怎麼認出我的?
我慌裡慌張,捂著腦袋往牆邊縮。
她拍拍我的手,壓低聲音說沒事。
「別怕,我身邊沒婢子跟著,就我一個,你怎麼在這兒。」
她一邊說一邊把我往無人處帶。
這一幕瞧著倒是不古怪。
像是前來大城市投奔親戚的農村土女,歷經磨難,絕望之際找到了依靠。
紅柳是經驗豐富的戲子,她登過台,演過戲,所以哪怕是警察與我們迎面而來,她也絲毫不怯。
「你挽著什麼人?露出臉來我們瞧瞧!」
那警察眼皮半抬,高傲的不得了。
紅柳不忙不亂,語氣波瀾不驚。
「喲,這位爺沒聽過我的名諱?」
旁邊人努努嘴,提醒他這是個唱戲的。
「哦,眼熟眼熟,你是哪家的台柱?」
「那是以前的輝煌,現在我與人做姨太太去了。」
說罷,她退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往二人手中一送。
「這是我先前在窯子裡認識的朋友,這姑娘命苦,運氣不佳,還沒睡幾個男人就染了髒病。
這不找來了上海,托我給她尋個醫生了,眼下臉上都是毒瘡,不好示人,二位行個方便,就別讓她摘頭巾了。」
周遭一片喧鬧,可我耳邊寂靜無聲。
兩個警察如被鬼碰一般連退三步。
「快快快,快走!」
髒病傳人,二人害怕。
紅柳頷首答謝,回身與我說話。
「抱歉,說的過分了些。」
我搖頭,繼續跟她的步子。
她前後張望一番,帶我換了條路。
走過路口時,她氣定神閒地接了張學生遞來的傳單。
我們進了茶館,她威嚴一坐,叫跑堂的送一壺涼茶,三個肉餅。
私間小包廂空氣不通,有些難聞。
我還未說話,紅柳倉促開口。
「外頭都說你弄傷了傅太太,現在周家和傅家都在找你。」
我嘆息一聲,三言兩語說了格雷的事。
她圓臉煞白,「我知道這人,我有個朋友在他床上咽了氣。」
我就著冷茶吃了個餅子,她一臉同情地看著我。
紅柳沒解釋為何會嫁給傅家管家的兒子。
她淡淡覷著我,神色提防。
我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眼睛,女人看女人總是很準的,你的眼睛很特別。」
我們不咸不淡地聊了兩句,她付了餅子和茶水錢,問我接下來如何打算。
「不知道。」
我如實說。
她摸出兩張紙鈔遞給我,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
這一瞬我相信她有苦楚。
這苦楚壓著她,逼她食言,背棄了與我的約定,轉嫁他人做老婆。
「是周盈盈嗎?她知道了?」分別時,我還是問出了疑惑。
她搖頭,「不全是,你保重。」
她走得很急,好像有人在等她。
我扶著牆目送,心裡一片茫然。
其實眼下尚不到萬念俱灰的絕境,可我心頭就已經疲憊了。
被富貴的安逸日子滋養了幾年,我已經沒了先前的銳氣和耐心。
我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坐著,看著街上來往的人。
一個身姿纖柔的女子在我面前丟了塊銀元。
我沒撿。
她踩著高跟鞋過去,見我不動又掉頭回來。
「心氣兒這麼高,一塊錢都看不上?」
她一副要鬧事的姿態,我不想惹麻煩,趕緊比劃回應。
我雙手亂摸,咿咿呀呀地張口。
女人清清嗓子,自言自語,「瞎子呀。」
她扭身離去,我趕忙將銀元丟到遠處。
她有心施捨我,可我也被其他人盯上了。
果然,兩個頭髮髒亂,衣衫破爛的男子跟著我的步子追了過來。
我踉蹌奔跑,兩人撿了個磚頭,不斷威脅。
「跑什麼,把東西交出來。」
眼看就要到絕路,我猛的一頓。
黑暗中迎面竄出一道身影。
我胸腔塞然,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
傅戎炡。
他怎麼在這兒!
說是遲那時快,他回身一摸,從腰間摸出兩隻黑色物件。
空音怦然,兩個男子應聲倒地。
我驚恐看去,見兩人身上各插了一個針頭。
「不是真彈,是麻藥。」
傅戎炡收起武器,一把按住我的手腕。
他力氣太大了,纖細的左臂被他釘釘子一樣按在牆裡。
剛換好藥的傷口又被拉扯,我疼得神志麻木。
「樓嘉玉,還跑嗎?」
他的眼裡倒映著我的臉。
此時,我難以描述自己的神態。
只見這張漂亮的臉蛋已經失去了神采,緊蹙的眉宇間既有幽怨,又有可悲,看久了倒是有幾分讓人生憐的嬌媚。
「傅戎炡,幫幫我,我……不想嫁給格雷。」
他笑了下,撥開我遮臉的頭巾。
「我為什麼要幫你?」
為什麼?
「因為——」
我用空閒的右手摸出他的印章。
「你說過的,有什麼要的可以直接找你問,現在我想用這個印章換一次機會。」
良久的沉默後,他接過印章摔在地上。
「嗯,我幫你,我給你兩個選擇,去英國或者去北平。」
他答應了?
我不安起來。
「你——」
話沒說完,他又強勢打斷。
「格雷與樓家結親是我的計劃。」
他字字清晰,我嘴角抽動,心中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