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瘋婆子湊什麼熱鬧
2024-06-10 03:20:02
作者: 林與舟
自那小孩與我說過話後,我連著三日都不曾開口。
以前坑蒙拐騙的底子還在,所以現在裝聾作啞起來也是十分稱手。
我深諳秘訣,要想不引人注目,便是越普通越好。
逃跑時穿出來的錦緞華料也變成了不起眼的粗布青衣。
衣裳是和弄子裡收殘羹的老婦換的,不合身,但普通。
老婦一臉欣喜,巴巴念叨,說兒媳有新衣裳穿了。
她心思淳樸,自覺撿了個便宜。
大約是心頭過意不去,又瞧我一副躲災避難的狼狽樣子,便問了些我的情況。
撒謊騙人我信手拈來,短促思量後,我編撰了命運悲苦,四處逃難的女人形象。
老婦軟了心腸,說願意將自家的雜屋借我小住。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我原本想應了這個情,可她那酒鬼丈夫一臉色相,實在叫人不安心,所以我換了衣衫便走了。
為了不惹人注意,我將身上的華貴都替換成最普通不過的物件。
周盈盈給的錢袋子最醒目,所以清晨一早,我便轉手扔在了賭場門口。
那兒都是窮魂貪鬼,難查蹤跡。
東西落地的一剎那,紅眼怪物們便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不舍磕碰的金貴女士包包猶如掉落餓狼窩的肉塊,頃刻間被撕裂分食。
我坐在角落,靜靜旁觀著人性的惡鬥。
許久後,我起身買了個小籃子,裝菜似的裝著僅有的盤纏。
鐲子,耳飾都丟了,頭髮也散開,摻點泥巴葉子揉亂揉髒,最後,再偷一塊北方女子遮臉的頭巾,老舊髒丑的最好。
我嫻熟地裝扮著邋遢,叫誰都認不出我來。
隨身帶出的東西確實搶眼,不過我也並非是全然捨棄,唯獨留了一樣。
跑前,我慌張一抓,帶出了從傅戎炡那兒順來的印章。
我也不知為何要去抓那,只是覺得,攥著這東西,心裡好像有了幾分安穩。
可……
事不如人願。
這三天裡,我一心多用。
既要提心弔膽躲避追緝,又要顧看傷口,以防發炎流膿,小命嗚呼,還要想方設法,尋找去碼頭的路子。
我得儘快走。
可眼下我身份敏感,明面的道走不了,只能多使些錢財,走一條暗道。
不能再磨蹭了,免得一再拖延露出馬腳。
外頭和料想的一樣,警署和巡捕房兩處合作,發了捉拿我的通緝令。
紙上說我竊取財物,行兇逃竄,罪行惡劣,若有知情而報者,經核實便可得一百大洋。
一百大洋,那是尋常人家好幾年的吃食錢。
我本就懸心搖盪,再加上街邊到處張貼的告示,幾日更是惴惴惶恐。
不過,更令人驚懼的是世道不寧。
昨日街上遊行,幾個路口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去碼頭和火車站的路更是淤塞,我混在人群中,聽到了些風聲。
說是有人聚眾鬧事,破壞車軌,警局正圈地處理,挨個排查。
聽了消息,我又回到牆根歇息。
一司機手把方向盤,另一手朝外打號,結果喧鬧分神,錯把油門當剎車,一腳轟了過來。
好在我怕死的本性迸發,關鍵要一刻及時閃避,這才沒釀成大禍。
今日也一樣,放眼過去,到處都是舉著紙旗,昂首闊步的學生。
人頭攢動,烏泱泱一片喊著正義。
他們所說所鬧的,正是前幾日我的學生被害一事。
「砰!」
「別動,舉起手來!」
忽聽一道槍響,我嚇一跳,脖子猛地豎起,四處環看。
頭頂一嗑瓜子的婦人瞥我一眼,淡淡安慰。
「你這窮酸樣,外地來的吧,哎呀,也別怕,官伢子只放槍不打人。」
她是旁邊香精鋪的老闆,自以為高人一等。
不過我知道她是外地人,一口上海話講得蹩腳。
我將遮臉的頭巾拉得更嚴實了些,嗯了一聲。
她啐了一口唾沫,淡然的神態里無悲無喜,好像見慣了生死。
我笑笑,諂媚道。
「姐,你可曉得哪裡還有寬鬆路,我想去坐船。」
她眯眼打量我,皺了下眉。
「坐船?你有錢伐?」
話未說完,可槍聲漸近。
人群哄鬧起來,她當即撂了瓜子,閃身回店,閉門鎖窗,一氣呵成。
我坐在地上,笑她裝模作樣。
怕死就怕死,還裝什麼淡然。
平靜的秩序亂了套,所有人都在喊,都在叫。
男女老少們爭搶著衝到前頭去堵警察,有人高喊了一句口號,其餘人也跟著附和。
我被推進人潮,如一片葉子一樣被卡在縫中。
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扭頭看,是個稚氣未脫的男學生。
他白我一眼,趁亂給了我一肘。
「瘋婆子,湊什麼熱鬧!」
我不喜歡自詡斯文,高雅,有學識,可我確實當過老師,懂得識人之道。
他這般模樣,斷然不可能是高校的學生,更像是被什麼人雇來的地痞流子,專門混在人群中挑事點火的宵小之徒。
街上越來越亂,逐漸失控。
我切齒擠出人潮,不出意外,傷口又開了。
來不及了,照現在的局勢,若是再不走怕是要有大動亂。
我得趕快去碼頭。
可路不通,黃包車撂了活兒,我怎麼去?
傷口開始滲血,青衣被染紅。
我噓嘆一口氣,只能先找個地方換藥。
前兩日我還能叫報童替我買藥,可今日這混亂之下,大人尚且寸步難行,更別提那只有半人高的孩子。
罷了,我扶著牆,找了個中藥鋪子。
掌柜的是個老手,瞧我包裹嚴實便知道我身上有罪。
他開價五塊,只負責換藥。
我暗暗咒他黑心,卻只能接受。
換了藥,我又湊合著吃了一碗餛飩填肚子。
剛歇下碗筷,卻聽隔壁兩個男人在議論。
「輪渡快停了,聽說有學生慫恿工人鬧事,罷工,所以好幾家的大船燃料供應都不夠,可能這兩日也沒法啟航。」
「水路不行,陸路總該順暢吧。」
「哎喲,想多了,陸路早停了,也是燃料不足,你沒聽說東北亂做一灘,煤礦運不下來嘛……」
「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
「好像和傅家有關,不是說那大少爺之前在國外讀的什麼船舶設計嗎,好像就是因為他,這輪渡,哎呀,說不清,總之就是這麼檔事兒。」
「咦,你這人真是,話說一半吊我胃口。」
傅家大少爺?
傅戎煥?
這幾日的動亂與他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