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樓嘉玉出名了

2024-06-10 03:19:36 作者: 林與舟

  就這樣,我小小出了一回名。

  

  學生冤死,老師鳴不平被警察毆打一事轟然傳散。

  樓家和樓家三小姐很快被抬到了風口。

  我被一群警察捧珍珠寶貝似的簇擁著,小心翼翼地送進了西洋人開的醫院。

  金髮碧眼的西洋人看我一臉青紫,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而後手舞足蹈,喃喃念叨。

  外語晦澀得很,我一句也聽不懂。

  跟來的學生悶頭嘀咕,說這是義大利還是德國的語言,我捂著臉,說那個西班牙語。

  白衣護士斜著眼睛,像在菜市場挑退了毛的白雞一樣,將我上下仔細檢查了一番。

  最後,她不放心,又喊來了一個黃皮膚醫生。

  「沒什麼大的毛病——」

  隨意的語氣說著隨意的話,可是說一半他又趕忙改了口。

  「樓小姐年輕,底子好,所以沒什麼大礙。」

  「只是臉上和身上擦傷比較多,淤青的話注意休息,抹點外敷的藥也好的快。」

  校長瘋狂擠弄眼睛,想讓我去弄兩瓶水吊一吊。

  可我一看見針頭就犯怵,搖頭拒了。

  隨後,警察署長來了。

  一正一副二人帶著動手的警察弓腰道歉,捧上了兩瓶宮裡傳出的秘方配置的跌打藥酒。

  陪我一起來的教主任大約是嫌警察給的花銷不夠,所以又挽著我去藥房拿了兩瓶消腫的西藥。

  待另幾個一起挨打的學生也處理好傷口後,我像早些年科考的中元郎一樣,被一路護擁,敲鑼打鼓送回了樓家。

  樓偉明急匆匆趕來,瞧我鼻青臉腫,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往日裡他是不敢這樣造次的,可現在消息傳了出去,外頭的人都站在我這邊,所以他也有底氣耍橫。

  兩個署長腦袋別在腿上,一直沒有抬起來過。

  天黑下去後,大哥和二姐也回來了。

  二人各自拎一些花里胡哨的補品,走過場一般來瞧了我一眼。

  吃了藥,抹了膏,我很快睡了過去,不知道樓下正在為我的事開大會。

  半夜裡迷迷糊糊燒了一會兒,不過因為眼睛腫得厲害,沒能睜開,所以將就著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臉更難看了,報紙也喧囂了。

  二姐樓嘉敏順勢選題,操縱報社撰稿。

  一夜過去,報紙上到處是誇讚我的文章。

  文人政客大談特談,誇我是當代木蘭。

  我捂著腦袋烤火,劉媽媽拿著雞蛋替我滾眼睛消腫消腫。

  林巧兒飛奔去門口接報紙,回來時腳滑,狠狠地摔了一屁股蹲,叉著腰罵了半天的門檻。

  劉媽媽慌裡慌張,又去給找消腫的藥酒。

  於是,在充斥著藥酒的屋子裡,林巧兒一板一眼,念完了三篇關於我的文章。

  文章是三家的,但風格都一樣,都是誇讚,說我勇氣可嘉。

  二姨太三姨太也聽了風聲,各自端來一碗參湯,態度急轉,對我非常殷切。

  可我渾身酸痛,沒力氣端他們奉上來的海碗。

  再者,醫生也說外傷淤血,暫時不適合用大補的參湯,所以我一碗水端平,兩個人的好意都拒了。

  二人雙雙白我一眼,用口型暗暗罵我,說我白眼狼。

  林巧兒踩著高跟鞋,扶著門,放開嗓子,陰陽怪氣了兩句。

  「有些人,生個兒子、生個女兒都只會牽連別人,先前看不起,現在覺得我們玉兒出息了。」

  「真噁心,黃鼠狼給雞拜年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胆的不安好心!」

  倒也不是她故意誇張,而是早上開始,家裡的電話就響個不停。

  管家索性支了個小板凳在電話旁坐下,一一回話。

  各處的局長處長來電慰問,還有問我要不要換學校換工作的。

  事情鬧大了,這些個被《除三害》點名單官僚、政客都想快些平息,所以最重要的是安撫好我這個典型人物。

  午飯剛過過,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熱度又漲了起來。

  樓偉明和幾個警察署的署長來了。

  圓溜的,箭頭的車子一張張停在門口,都沒進門。

  樓偉明與人爭執,吵得臉頰躁紅,脖子粗大。

  我換了一身衣裳準備迎接,管家卻說我不宜露面。

  於是,我縮在樓上,林巧兒陪著我一起。

  我們兩人坐了一個多小時,喝光了兩壺茶,尿了三泡尿了,底下終於來人。

  「三小姐,老爺請你下去。」

  我一歪一扭地落座,瞧著滿屋的陌生人和威嚴的氣勢,頭皮發緊。

  林巧兒是姨娘,不宜露面,所以她還待在樓上。

  「樓小姐,昨日之事實在是抱歉,我們已經內部反思了,動手的那幾個也都打了扔出去了——」

  胖署長的客套話剛說一半,另一個橫眉冷豎的精瘦男子便忍不住開口。

  「都是自己人,長話短說吧,也別磨嘰了。」

  樓偉明乾咳一聲,端出了平日裡高高在上的氣勢。

  我隱隱不安,眼皮跳動。

  「這件事我們確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學生的案子確實處理倉促,所以我們想邀請樓小姐作證,與我們再查一次,給大傢伙兒一個交代。」

  掛鍾在牆上發出滴答滴答的單調響聲。

  嗆鼻的煙味悠悠裊裊地繞在這些男人緊繃的面頰上。

  可這裡的大傢伙不是要求真相的普通人,而是那些被文章觸動了顏面的「三害」。

  聽完一席話,我一聲不吭,木著臉看著樓偉明。

  警察的意思明了,案子可以重查,但是需要我這個當代木蘭出來安撫民心。

  將事情鬧大純屬意外,可現在他們卻想將我推到面前來應付。

  這個提議看著確實是好,可思忖一番,我渾然沒得好處。

  我的學生因調侃政客、官僚而被傷害,現在滿上海的人都知道我在為學生申冤。

  他們讓我參與案子調查,擺明了是將我打包好,送到那些被觸及利益的官僚政客前頭。

  看似是我在跟查案子,實則是拿我堵槍子。

  我不懂政治,但我懂人心的齷齪。

  樓偉明雙手環臂,眼皮耷拉,仿佛一尊粗製濫造之後出來的石像。

  他渾身上下都冒著陰鷙和算計。

  不用猜,這群人肯定是給了他什麼好處。

  比如,讓樓家百貨大賣,再或者,直接給點錢補償。

  我沉默半天不予答覆,樓偉明敲敲桌子替我做主。

  他身子略微前傾,鋒利的媚角抬起,嘴角一撇,層疊的法令紋中流露出決絕。

  「玉兒,這事兒爹和幾個叔叔細細商量了,目前來說,就這辦法最能平謠言。」

  他將這事兒定義為謠言。

  一屋子的人都在附和他。

  我盯著他渾濁的眼睛,看不出半點光明。

  到底還是我的錯,我將人心想的太好。

  死了個學生他們滿不在乎,可是警察名譽受損,他們上下齊心,都來找我的麻煩。

  樓家看似掌握主動權,從中獲利,實則被脅迫。

  事情定了。

  反正定不定的,我也沒什麼話語權,樓偉明定了,滿意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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