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醜聞變見義勇為
2024-06-10 03:18:21
作者: 林與舟
我瞥了他一眼,「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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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老頭聰明得很,你來家裡也五六年了,哪一次見過他真正受傷?」
我點點頭,確實如此。
樓偉明常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哪怕只是破一個小口子,也是對故去父母的大不敬。
所以這麼多年,他愣是沒讓自己受一點兒損傷。
就連每次出去放浪歡好之後,回來也要吃些進補的藥物,生怕自己被女人榨乾元氣。
樓嘉承忽地繃緊身子站直,試圖顯示出男子氣概。
「你從哪兒過來的?」
「公館。」
「三姨太沒攔你?平日就屬她跑得最快,今日這種諂媚討好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會放過。」
他突然對我搜腸刮肚,倒讓我有點兒警惕。
不過這話不對,平日跑得最快的是他的親娘,二姨太。
我沒回話,他看我一眼,略有惋惜,繼續說道。
「我聽說是有幾個報社想發他的桃花醜聞,所以他將計就計,雇了人來演了這齣好戲。
外頭都在說是有人持傢伙闖了大樓,在他面前劫了兩個年輕女孩,而他奮不顧身上前與歹徒搏鬥,撕打中撞碎了玻璃,劃了手。」
醜聞變成見義勇為?
我深吸一口氣,有點兒站不穩。
難怪稿子投出去就石沉大海,沒動靜,原來早就被他攔下了。
言畢,他彈了彈指間的菸灰,冷冷道。
「老頭戲癮又犯了。」
在無人的地方,他對樓偉明這個親生父親沒半點恭敬。
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他……知不知道是誰想陷害他?」
「查了,沒查到。寫信的,送信的都機靈得很,什麼痕跡都沒留。」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
「你平時對家裡的事不上心,今天怎麼來這麼快?」
我瞪著眼回敬他的鄙夷,「大哥不也一樣?」
樓家的兒女們不都這樣,閒來不登門,有事才冒頭。
他啐了口唾沫,將煙扔在地上。
板正的皮鞋抬起又落下,菸頭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的事,你少管。」
說罷,他雙手插兜,上樓去了。
……
我沒上樓。
上樓了也沒機會給他單獨說話。
心裡的落敗感堆摞在一起,又沉又酸。
本是想讓樓偉明身敗名裂,結果又弄巧成拙,讓他賺了一波好名聲。
報社人都是奸猾的狐狸,什麼該寫,什麼不該寫,什麼吸睛,什麼無聊,他們拿捏得精。
樓偉明愛風流是板上釘釘的事,可他見義勇為,卻是人生頭一遭。
我慢悠悠走著,走出了醫院,走到大街上。
一個乾瘦的賣報小童蜷在屋檐底下,手裡死死地抱著一沓報紙,兩頰皮膚皸裂發紫。
他朝我眨眨眼睛,臉上堆起苦笑,盼著我能使好心,讓他賺點兒薄錢。
我給他施善心,可是誰又來給我施善心呢?
我扭頭就走,見對面馬路上停了輛黑汽車。
車上下了一個穿黑西裝、長絡腮鬍的高大男子。
賣報小童眼睛一亮,「咻」的從地上站起來,麻利地過了馬路,仰著腦袋問話。
「先生,看報嘛,晨報,日報,晚報都有!」
黑西裝扶了扶腰間的皮帶,不懷好意。
「看啊,有沒有什麼情色新聞之類的?」
小童堆起笑容,應對自如。
「那……那是假的新聞,不作數的八卦,都是編的,我這裡有一份經濟報,先生英姿倜儻,財運繞身,一瞧就是做大生意的,不如看一份這個吧!」
黑西裝仰頭大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銀元。
「行,就聽你的!」
我愣神看著這一幕,臉上不自覺也掛起了笑容。
以前的我也像他一樣油嘴滑舌,為了一兩分利潤,將客人哄得天花亂墜,至於報紙上那些高深言論,戀情花邊,與我又無關係。
手一揚,我招了個黃包車。
「小姐去哪兒?」
「去最近的碼頭,有輪渡的那種。」
我想吹吹風。
師傅遲疑一下,好心提醒。
「小姐可能還不知道,這兩天下大雪,輪渡已經停了,不過車站還開著,小姐若是想去個熱鬧地兒解悶,不如我送您去車站吧。」
我抖抖眉睫,摸出兩塊大洋給他,謝他真誠。
吹了半小時冬雪冷風後,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上海北站。
他將我放在一個乾燥處,跟我說,人活著,開心最重要。
我嗯嗯兩聲,敷衍過去。
窮人的開心是有飯吃有衣穿,而我的開心……
太難。
沿街直走,漫無目的地踱步。
車站口的人行色匆匆,有目光堅定的,還有像我一樣茫然閒逛的。
有佝僂脊背,被行李壓彎身子的男人,也有左右環抱,兩隻手各托一個孩子的女人。
這裡的嘈雜和樸實與富貴人家中的奢靡格格不入。
我被人流推搡著往前,莫名其妙就被擠進了購票的隊伍里。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海中誕生。
坐一次火車吧。
離開上海,哪怕只是短暫的。
「去哪兒,幾等座,什麼時候的?」
售票員無精打采地重複著嫻熟的問句,語氣略凶。
好在我剛剛偷聽了人買票,所以不至於窘迫,被她刁難。
「去蘇州,最早一班,什麼票都行。」
售票員不耐煩地抬頭上我一眼,大約是看見我身上衣料華麗,所以又捧了個笑容。
「那就,安排一個頭等座?」
我笑著推過去一張法幣,她溫柔打量一眼,撕下票根遞過來。
「前面直走,二樓候車,下一個。」
我摩挲著這張單薄的紙質車票,心裡熱烘烘的。
可這軟塌塌的一張紙不經擺弄,捂在手心快要化了似的,嚇得我趕緊塞進包里。
頭等車次的候車處比其他幾個檔次高級了不少。
我剛坐下,就莫名其妙來了尿意,下意識找便所。
一個用圍巾將臉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指了指右邊。
我眯著眼睛,看見了小小的「便所」二字。
「謝謝。」
女人扭過身子,用後背回應了我。
白色大理石的洗手台上支楞起一個黃色水龍頭。
一個扶著頭髮出來的貴婦與我迎面撞上,自己卻被嚇了一跳。
她飛速打量我一番,細聲軟語地低低罵了兩句。
「走路沒動靜,鬼的嘍,哪家的千金小姐,沒教養。」
我站定身子,狠狠白她一眼。
她從鏡子裡看見我凶神惡煞,眼睛斜瞄著上方,用濕漉漉的手攏了攏大波浪捲髮,風姿綽約地扭著細柳腰往外走。
上了便所了,心情舒暢了。
我開始期待這趟從未奢望過的「逃離」。
一對年輕男女攬著腰路過,聲音曖昧纏綿。
「現在吃醋不覺得晚嗎?剛才不是還想撮合我和那女人,怎麼現在又鬧彆扭,發脾氣,不樂意了?」
「我……我哪裡是真心撮合,我就是……故意氣你的,沒想到你也氣我。」
驀地,剛剛給我指方向的那個女人定睛朝我看來。
那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試衣間,她像只高貴的黑天鵝,勸我不要學壞。
「大太太——」
驚詫之語脫口而出,她卻將手搭在唇邊。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