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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原來,他也會心虛

2024-06-10 03:18:13 作者: 林與舟

  劉媽媽輕輕揉按著我的眼角,讓我將眼淚逼回去。

  她以為我難過,其實我只是憤怒。

  我站到窗邊,眺望著滿目的白。

  這世界,果然污濁一片。

  連白色都是污濁的。

  從衣櫃裡翻出那件兔絨大衣後,我三下五除二挑了件尚且還算得體的長裙。

  劉媽媽捏捏我的掌心安撫,上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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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前一後關門出來時,外頭正在說話。

  傅戎炡聲音嘶啞,不知是昨夜縱慾之後的虛軟,還是刻意壓低聲音,不想我聽到。

  「周家也真是夠狠心的,自己的人都下得去手。」

  「是啊,白生生、嬌滴滴的一個乾女兒,說不要就不要了,我早上來的時候聽說已經扭送去百樂門了,大都會那邊也在打聽,哪邊開價高就把她賣在哪邊。」

  「嗯,我讓你幫我攔人,攔了嗎?」

  「那是自然,傅二少吩咐的事,我哪有敢不照辦的,這不,剛辦好差事我就火急火燎跑過來了。

  嘖,只是沒想到會碰著你在這兒金屋藏嬌,所以好奇地看了一眼,不過,你怎麼會喜歡這一款兒的?」

  聽到這話,我的心忽然跟著揪了一下,下意識地揪著大腿的衣料。

  「便宜,簡單。」

  便宜。

  簡單。

  這就是他對我的評價。

  和當初說的「簡單」一模一樣。

  我藏在轉角處,臉上火辣辣的。

  好像被人狠狠的打了巴掌。

  說話聲再次傳來。

  「你這麼明目張胆,不怕周盈盈知道來撒潑胡鬧嗎,我看她不像好打發的,愛吃醋。」

  「吃醋?哪兒看出來的。」

  「男人的直覺。」

  劉媽媽垮著臉拉著我,一雙眉毛緊擰著。

  她不想讓我出去。

  可我不聽。

  我不僅裝作若無其事,還捧上了笑臉。

  傅戎炡看見我,目光灼灼,慌張地將手裡的白貝母相框反扣在桌上,用修長的手指拿掉了嘴角的煙。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抽菸,他往常抽的都是雪茄。

  剛剛這一幕是心虛嗎?

  原來,他也會心虛嗎?

  張賀年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找了個彆扭的藉口離開。

  「來得太匆忙,鞋子濕了都不知道,這會兒我該回去了,呵呵。」

  我凝著他的臉,表情一笑。

  「嗯。」

  ……

  劉媽媽沒跟來,傅戎炡只帶了我。

  路面冰凍,車子行得緩慢而艱難。

  後背貼著冰涼的皮,掌心被他慢慢撫摸,揉捏著。

  「你想……生個孩子嗎?」

  我驚愕地看著他,笑不出來。

  「不想,我怕疼。」

  他點點頭,當無事發生一般。

  氣氛微冷,我張了張嘴。

  「我們要去哪兒?」

  他將我的手翻了個面,用光溜溜的指甲在手背上按下一道月牙印。

  力道不大,但能留痕。

  月牙印,金月?

  「你吃過牢飯嗎?」

  我心中一麻,越發篤定,難道她也要帶我去見金月?

  「沒吃過,應該不好吃吧。」

  傅戎炡不再說話,只是扭頭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世界。

  沉默一路。

  半小時後,他牽著我,暢通無阻地進了租界巡捕房的羈押所。

  這裡的人都認識他,認識傅家。

  沉悶的腳步聲在空蕩的牢房迴蕩,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腥臭味。

  我走了幾步,忍不住甩開了傅戎炡的手。

  「我有點噁心,這裡……太暗了。」

  嫌棄昏暗只是搪塞,我只是不想進去。

  他噗嗤一笑,勾手招來了一個警察。

  「將這裡的燈全部打開。」

  那人也是個識相的,毫不猶豫地去了。

  「砰——」

  頭頂的鐵皮吊燈驟然亮起,刺得我睜不開眼。

  傅戎炡後退兩步,攬著我的腰繼續往前。

  「這裡曾經軟禁過很多人,來這的人最開始嘴皮子都硬挺,死活不肯吃飯,後來,他們從德國人那兒弄來了一瓶藥,說是老實水。

  把人餓得半死不活,再餵一點這種藥水,就能問什麼答什麼,效果十分不錯。」

  話說一半,他倏然將我扣在懷抱里。

  「別怕,帶你過來是想讓你見個老朋友。」

  說嚇人的,是為了見朋友?

  我和他哪兒來的朋友?

  他微笑不語,繼續往前。

  我沒和巡捕房的人打過交道,卻知道巡捕房聚集各路狠角兒。

  這裡的人不管有罪無罪,只要錢夠,嘴皮子甜,就都能留個全乎身子走出去。

  一些身無分文的窮人更是能為了三五塊大洋,替富人頂罪處死。

  在這裡,人命不值錢。

  我想不明白,傅戎炡會把誰關在這兒。

  看守內門的人迎了上來,一見傅戎炡就搖尾巴。

  「二爺怎麼親自過來了?想見誰吩咐一聲就行啊!」

  說話人聲音亮堂,把身後幾個搓麻將的人也給嚇壞了。

  幾人手腳麻利,將碼了一半的麻將,洗好的撲克忙不迭往抽屜里塞。

  「沒事,各位繼續,我只是來見個朋友,不耽誤。」

  話雖如此,可帽子歪戴的小警察們還是慌作一團站起來整理衣服,而後筆直站成一排。

  「見過二少爺。」

  一個眉眼清秀,身材修長的小警察向後一轉,撈來了桌上的兩瓶玻璃汽水,巴結道。

  「二爺!」

  傅戎炡抬手,「不用。」

  原以為小警察要退回去,可他眼珠一轉,又有話說。

  「恕我們眼拙,這位是二爺的太太嗎?前段時間上海都說貴府有喜,但我們哥兒幾個混子沒臉去討喜酒,所以……現在遲送個祝福,祝二位白頭偕老!」

  這馬屁拍得響亮,可惜拍錯了人。

  我配不上他口口聲聲喊的二爺。

  傅戎炡沒惱火,而是掃了一眼隊伍,像是在找人。

  「周巡長不在嗎?」

  「在隔壁,來了個新犯人,他正在審,我去叫他?」

  「不用,你拿上鑰匙替我開道門。」

  拍了半晌馬屁的小警察看到希望,後背一挺敬了個禮,牙花子都露了出來。

  「好勒!」

  拿了鑰匙,他便為我們帶路。

  越往裡頭走,燈光就顯得越發溫和。

  鏽跡斑斑的鐵門背後仿佛藏著一個陌生、殘忍的世界。

  牆上的白漆掉落斑駁,像被火灼燒過的皮膚,黑一塊,紅一塊。

  隨著鑰匙「咔嚓」一聲插入大鎖,鐵門後猛然炸起了躁動。

  小警察彎腰掄起腳邊的鐵棒子,狠狠的砸了幾下,然後又捧著諂媚的笑朝我和傅戎炡看來。

  鐵門推開,是一道幽深的長廊。

  一道精疲力竭的呻吟讓我脊背濕透。

  進門左右手邊的兩間牢房是空的,可一剛邁出腳步,我就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一張由兩根鐵架搭成的鐵床上躺著個男犯人。

  男人仰躺著,四肢被牢牢固定住。

  我恍惚一瞥,看見了他前額豆子大的汗珠。

  身上零散的衣料已經不能稱之為衣服,褲子也只剩褲頭,堪堪能遮個羞,隨處可見鞭痕。

  一根筆尖粗細的繩子兩端拴上了磚頭,而這根繩子就勒在他脖子上。

  他就這樣仰躺著,被慢慢向下勒。

  我幾乎能想像到那根繩子陷進他的皮膚,割斷他的腦袋,而後咕嚕滾下來。

  傅戎炡拽了我一下。

  「走啊。」

  我好像被人抽掉了脊髓,無論如何也邁不出這一步。

  雖然只看了一眼,但男人垂死掙扎的一幕已經篆刻在了我的腦海里。

  「我……我不想去,我害怕。」

  我咬著唇,言真意切地向他求饒。

  他板起臉,堅決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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