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打破定好的宿命
2024-06-10 03:17:41
作者: 林與舟
我聽了林巧兒的安排,靜坐等候。
一個身著靛藍長旗袍的女人從我身旁路過,乾燥的冷氣中跳脫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將長發挽起,每走一步都是亭亭而立,不施粉黛的小臉勾得男人們頻頻駐足。
莫說男人了,連我的心也莫名被扯了一下。
她很漂亮,舉手投足間顯出高雅貴氣,與我這樣的冒牌貨千金差別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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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視線一眨不眨地跟著她的腳步,越看越覺得她像周盈盈,或者說她們是一類人。
出身富家,被繁瑣的刻板的教條規訓長大,所以成年後難免會有點一致性,一樣的溫婉大氣,一樣的和富家公子登對。
我扭過頭去不想再看,不想再糾結於這種無意義的自我比較。
放眼望去,視線正好能瞧見斜對面掛著黃帘子的髮廊門口。
破舊的門檻旁放了個不明用途的黑凳,我正要猜是不是髮廊主人養了貓放在門口招財,只見一個短髮女人推開笨重的帘子走了出來。
乾冷的天,女人卻不知冷似地將旗袍開到大腿,露出泛著青色的粗糙皮膚。
她翹著二郎腿,頸子扭得靈活自如,目光犀利梭回,搜尋合適的目標。
不用問,有眼力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招攬皮肉生意的女人。
我正要看向別處,一隻骨節鮮明的手便從帘子里探了出來。
女人厭厭回頭,卻又忙不迭迎了上去。
「少爺,買嗎?」
我在的位置離髮廊頗有距離,聽不見他們的交談聲,可我學英文時鑽研過發音技巧,因而擅長讀口型,所以才知她說的就是這4個字。
等等,那個男人是……
帶著寒氣的呼吸瞬間屏住,我拿指尖摳了一下掌心,這才回神。
從髮廊里走出來的是傅家大少爺傅戎煥,可恍惚一剎,我卻認成了傅戎炡。
他的流暢、俊逸的側顏像極了當年在南京街頭掉落一塊銀元,讓我不至餓死、曝屍街頭的傅戎炡。
像,很像,他們兄弟二人的五官從側面看去時幾乎一致。
女人眼巴巴的渴求著男子的慷慨,希望面前公子能說出「買」。
買就是買春,是暗娼里的俗話,與之對應的就是賣。
我帶著好奇心看熱鬧,想瞧瞧傅戎煥這樣的斯文人會如何表現。
或厭棄拒絕,或溫柔拂手,打發一頓熱飯?
倏爾,傅戎煥敏銳的餘光朝這邊看來,他看見了我。
他蹙起眉頭辨認,一雙染了墨點的眸子清透明亮,恍如黃浦江邊的柔燈。
他偏頭與身旁人交代著什麼,隨後大步而來。
「樓小姐,好巧,你怎麼在這兒?」
今日的他穿了件墨色長衫,有點江南公子的翩翩氣息,與穿板正西裝的傅戎炡差別鮮明。
傅戎炡強勢,他溫和。
我起身朝他走了兩步,點到為止地頷首回應。
「在等人。」
那日我在街頭狼狽,得他援手的一幕忽地蹦出來,我臉上又開始冒熱氣了。
窘。
粗略一算,傅戎煥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這情不能欠,得找個機會還回去。
語畢,我又想起了那件在我屋子裡放了大半個月的男士外套。
一件衣裳拖延許久沒機會當面還他,今天意外碰見也沒帶在身邊,真是不巧。
事態變化太快,不久之前樓偉明還給我買了幾身新衣服讓我勾引他,從他身上拿到設計圖,拿回樓家的三萬大洋,可現在我已經被送到了傅戎炡身邊,當著父親的面被烙了傅戎炡的印子,和傅戎煥劃開了楚河漢界。
命運殘酷,我沒有選擇權,若有機會,我也想結交幾個如傅戎煥一樣的留學才子,從他們口中聽一聽不一樣的世界。
傅戎煥微微一笑,視線落在我身後的店鋪窗上。
他在看一盞蓋了白紗的彩色琉璃檯燈上,我也跟著他看,雖然看不出所以然。
「我朋友在髮廊里找人,我跟他一道過來,剛剛……樓小姐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我閃了閃眸子,臉上擠出一抹笑意,「我,我沒有多想。」
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我這麼一說,顯然是看出了那妓子正在攬客。
傅戎煥面露愧色,「既如此便是我唐突了,對了,樓小姐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他眼皮輕掃,語氣讓人心安。
不過這問題問的有點……意外,我確實沒什麼愛好,平日裡不上課就是在備課,偶爾研究研究報紙,看看南北的動盪時局,再不濟就是替傅戎炡打探消息,收集他想要的情報。
我斟酌一番,緩緩道。
「數錢算嗎?」
傅戎煥點頭,輕笑道,「當然算。」
我聽出他勉強的認同,尷尬得兩頰飄紅。
也不知別的千金小姐們有什麼愛好,是玩牌,還是賽馬,又或者是聽戲曲?
傅戎煥身後傳來呼喚,我正要提那天他幫忙的事,他臉色一暗,搶先開口。
「抱歉,今日還有事,下次再見時希望樓小姐賞臉一起數錢,我正好有個當鋪。」
我被這話噎的不會說話,他腳步輕快,消失在人群中。
……
林巧兒拎著一個紅色絲絨布包裹的盒子回到我面前時,我正杵著下巴朝傅戎煥離去的方向發呆。
她頂著一雙星星眉眼,問我在看什麼。
「看……月亮,天黑了就有月亮了。」
她眯眼揉揉我的腦袋,「也沒發燒啊?」
我正要拍開她故意玩笑的手,身子忽然一震。
樓偉明的車來了,福特車的圓弧車身個性十足,很好辨認。
司機靈活一腳剎停,搖下車窗邀我和林巧兒上車。
我們飛速收斂笑意,開門上車。
樓偉明心情不佳,雙手環臂,雙目緊閉,一言不發。
林巧兒緊挨著我蜷在后座一隅,也不說話。
我咬咬牙,乾脆閉上眼。
車裡安靜異常,氣氛窒塞。
二姨太三姨太蔫蔫的坐在客廳,瞧見父親進門便恭敬行禮,順便還不忘給我和林巧兒每人一記白眼。
樓偉明並未回應,冷冷一瞥後拎著長衫衣擺回房。
劉媽媽拉著我左看右看,好像我被傅戎炡帶走之後被嚴刑拷打,脫了一層皮似的。
林巧兒心情甚好,她將帶回的紅色絲絨盒遞給管家。
「這是打包的山楂糕,老爺貪嘴,擺三塊就行,吃多了胃不舒服,旁邊是甜蜜餞,解酸,你也擺上,萬一他想吃甜的呢,正好能提神……」
她細緻地交代著,恍惚間我真以為她心裡記掛著父親。
交代完事情,她從劉媽媽手裡搶了我,悶頭就把我往屋裡帶。
穿了兩天的衣服生了味兒,她嫌棄地脫掉,換了身豆綠加絨厚裙。
做好這一切後,她大步登登地走到門邊,狠狠踹了一腳,轉身朝我比了個「噓」的手勢。
她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一雙眼睛不老實地飄著門口。
「怎麼了?」我問。
她看向我,眼神像是抹了油的刀。
「我這幾天在外頭把大太太的事情打聽了一個遍,你爹沒和外頭的兩個說這事兒,但是那倆多多少少也聽到了風聲,估摸著最近正找人追查大太太的下落,但她被我藏起來了。」
此話一出,我只覺血液逆流,想起樓偉明親自掘墳,想起他闖入木門,朝胖女人追問大太太的下落。
在大太太假死遁逃這事兒上,樓偉明儼然是個不受控的火藥桶,若他知道這裡頭還有林巧兒橫叉一腳,指不定要氣得昏死。
只見林巧兒大步走到窗邊,向下探望了一眼,「你要不要幫我一起?」
「幫……什麼?」我遲鈍道。
「你爹那老徒子說女人的命運從成婚之後就是男人定好的,我要瞧瞧他給我定了什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