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開棺驗屍
2024-06-10 03:17:29
作者: 林與舟
十二月中,冬日融融。
我又喝了兩天的湯藥才覺身子好透,恢復了原先九成的力氣。
這兩日張福和傅戎炡都不在,劉媽媽也出門了,別墅里只有靜悄悄開放的冬菊還能增添一點熱鬧氣。
林巧兒也不來了,我托劉媽媽去打聽,她只說家裡忙,抽不開人手,可我問起樓家發生什麼事時,她又搖頭不語,鐵了心似的不肯吐露半個字。
我百無聊賴地在別墅周圍轉了一圈,碰到一隻帶著貓崽子的狸花貓,可惜貓兒不親人,我一走進就炸毛,嗷嗷直喊。
難得傅戎炡不在,我想出去轉轉,可看守大門口的下人不聽我的話,頂著一副大義凜然的決絕姿態不肯開門。
從上午到傍晚,我消磨一天的時間,終於還是放棄了。
我下樓倒水,聽到幾個下人湊著腦袋在後廚小聲嘀咕傅家的事。
「聽說大少爺終於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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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他上次一走就正好被英國人困在了揚州監獄,說是什麼……泄露機密!反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那一套,稀里糊塗地就把人關了小半個月。」
「老夫人不是讓二爺去斡旋嗎?怎麼還能關這麼久?傅家難道在揚州沒有話語權?」
「瞎說什麼呢?浙江、江蘇兩邊誰敢不給傅家人的面子,可你沒見二爺忙得昏頭嘛,外頭有個未婚妻,這裡還養著一個樓小姐,他一天兩頭跑,哪裡顧得上家裡的大哥!」
「男人都是這樣,得了碗裡的惦記鍋里的,一天到晚淨說空話。」
幾個小姑娘言語犀利,暗藏諷刺,句句說在點上,不過……我的關注點卻是傅大少爺。
傅戎煥回來了。
難怪上次在街上遇到之後他就沒了身影,原來是出去外頭被人困住了。
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聊了好一會兒,我聽了一陣便回屋了,走的時候還順手拿走了桌上的幾份報紙。
這些天不能出門,報紙就是我了解外頭的唯一信息源。
上海的小報不勝枚舉,且各家關注點不同,有關注命案的,有關注生意的,還有專管八卦的,個人看報,全憑喜好。
我拿著厚厚一沓草草翻閱一番,無意間卻被掃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葉蓮聲。
春生日報的葉蓮聲?
確實是她,一模一樣的署名不差半字。
她寫了一篇關於樓家賣國風波的文章,遺憾的是這篇文章已經完全丟失了她往日犀利、刻薄的風格。
批判的言辭不僅不犀利,甚至還有點兒諂媚,通讀下來,她字裡行間都在強調「賣國」不過是一場誤會,樓家滿心赤誠,將來以大局為主,這次的意外只是不小心落了有心人的圈套而已。
她真切的言語很具有說服力,若不是我就在局中,知曉來龍去脈,大約也會聽信故事就是這般。
看完了報紙,我心頭一陣唏噓無奈。
原來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連葉蓮聲這麼一個帶著點傲氣、不曾對傅家低頭的主編都能被撼動。
第二天,傅戎炡風塵僕僕的回來了,臉上不知怎麼的還掛了一道血疤。
我撒著嬌往他懷裡貼,想問問傷口來處,問問他這兩天去幹什麼,可他什麼都不說。
不說就不說,畢竟我也不是真的關心,我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怎麼「作死」,怎麼才能從他身邊離開。
僕人上了飯菜,我軟磨硬泡,極盡討好,終於得了他的允許可以回一趟樓家。
「這次回去正好把你常用的東西搬過來,讓劉媽媽收拾,你別動手……」
「嗯,知道了。」
他對我貼心的像個合格的丈夫,晚上睡覺時又貼著我的後背討吻,恍惚之間我真覺得我是他的妻子,可惜不是。
第二天一早,劉媽媽來了。
我大概是太盼著出去走走,所以後半夜興奮的沒睡著,聽了幾個小時傅戎炡輕緩的呼吸。
出發前,傅戎炡單獨叫走了劉媽媽,也不知道需要有什麼話要背著我單獨叮囑,只是劉媽媽再回來時神色有些說不出的……冷。
車子篤篤開了兩個多小時,窗外的風景從樹林變換到田野,最後才變成街邊的熟悉街景。
我張著嘴巴,難以置信傅戎炡是把我帶到了這樣的一個偏僻地。
車子停在門口,張福恭恭敬敬地開門。
劉媽媽也怕我摔著,非要攙扶才讓我下車。
好不容易下了車,還沒進門口就聽見身後滴喇叭。
樓偉明一臉陰黑,端坐車上,一襲黑色長衫肅穆莊嚴。
我眯著眼睛一瞥,還看到一朵不起眼的白花絨花……
「上車。」
半個月不見,他好像又恢復了以前的冷漠,做生意當老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把家裡人當下屬。
我臉上閃過疑色,但劉媽媽卻輕輕搖頭,示意我別多問。
車上冷氣逼人,我下意識捂緊了肩上的披肩。
父親搖下車窗,將手裡的雪茄丟在地上,招呼管家過來,語氣不冷不淡地吩咐了一句話:
「帶幾個嘴嚴力大,幹活利索的男丁,拿著鎬頭、鐵鍬、砍柴刀跟來。」
我記得劉媽媽的教誨,所以聽到他這樣說也沒多問,只是車子行到半路,他忽然跟司機說要去掘墳。
這話是跟我說的,但他卻不明說。
我張張嘴巴,卻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於是選擇了沉默,放縱心中蕩漾起的詭異感覺。
樓偉明是個驕傲性子,做事向來不羈,可是要挖人祖墳這種缺德事兒我卻真真是頭一回聽說。
車子疾馳一路,很快便停在一片荒涼地前。
父親利落下車,招招手讓我跟上。
夏日裡茂盛生長的綠草凋敝後成了深秋的攔路虎,幸好有男丁在前頭用砍柴刀開路,所以才不至於走得艱難。
走著走著,父親頓足燃了根雪茄,辛辣的味道飄散開,我被熏得咳嗽。
雪茄燃盡,他忽然擼起袖子,從管家手裡接過鎬頭,徑直朝遠處的一座墳包走去。
管家矮了矮身子,催促我跟上。
我走了兩步,心頭疑雲層層,決定問出來。
「父親這是?」
「這是大太太的墳。」
他話盡於此,一撩衣擺跟緊了父親的腳步。
幾分鐘後我也來到了墳頭前,父親定定站著,望著墓碑上鑿刻的生平事跡和被雨水千吹萬打後,已經幾乎看不出輪廓的照片,他仰頭大笑起來。
我被他的古怪嚇到了,只見他揚起鎬頭,奮力砸下。
「咚——」
隨著一聲的轟響,凸起的墳包迅速開裂,夯土如細沙一般散掉。
望著他的動作,我瞪大了雙眼,向來墳土都是實實在在的,怎麼還弄虛作假呢?
管家沉著臉蹲在地上,將散落的土拿了一點捏在掌心查看。
「老爺,這土純度不足,應是石灰黏土的比例不夠。」
我沒聽懂,可父親卻放聲一喊,「來人,給我挖,把它挖開。」
土塊像玻璃一樣裂開,很快露出了黑色棺木。
父親伸手制止他們停住,管家不知從哪兒拎來一瓶白酒,對著棺木周圍新挖出來的土灑了一圈,嘴裡振振有詞,像是在驅邪。
我忽然想起林巧兒給我求的平安符,難道……
一陣塵土飛揚,棺材蓋被撬開。
驚駭的一幕並沒有出現,黑色棺木中除了幾件舊衣服和珠寶首飾外,別無他物。
父親大笑一聲,又吩咐下人將棺材重新埋好。
我們重新上車,車子回到市區,兜兜轉轉後停在了一條逼仄的弄堂前。
父親趔趄著下車,哆嗦著手,冷冷地瞪著朽木門扉,猶豫半天后推開了虛掩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