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謊言的代價(二)
2024-06-10 02:42:33
作者: 長弓難鳴
場間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沉默地盯著司馬北看了許久,冷笑道,「你不會說我就是當年那個男教師吧?」
「不!」司馬北斬釘截鐵否定道,「那個男教師指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李靜他們只有親眼看著被誣告者上吊自殺才能安心,所以你不可能是他。」
「可按照你剛剛那句話的邏輯,不就是說我是當年的男教師嗎,為了復仇,隱忍苟活,終究逮著機會設計害死了海生和李靜,現在也不打算放過小橘子,很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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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當年誣告案復仇的不只是男教師,還可以是很多人。」
「比方說?」
「比方說當年害得男教師流落荒島的人。」
「那是天災的結果,怨不得人。」
「颱風是天災,但將他推下郵輪可是人禍。20年來,D市周邊最大的一場颱風是07年的海葵風暴……那一年有很多大新聞,其中一個就是D市第一艘巨型郵輪光輝號出海,原本它的終點是大洋彼岸的漂亮國,只可惜一場颱風後,不得不返航,船上274名乘客也少了一大半,我當時特地搜過倖存者的採訪,發現了天災之下隱藏的人禍……那也是我第一次覺得有些人的心真的很骯髒,害得我很長時間都不敢坐船。」
「哦?看來你已經知道那個男教師是誰了,不愧是大偵探,知道的東西果然很多,探知欲也比一般人強烈……我當年就沒有關注過這個新聞,更沒有專門去搜索倖存者的採訪。但你這裡面有個邏輯錯誤,既然是當年害得男教師落水的人,那又怎麼可能為了誣告案復仇呢?」
「愧疚……一個原本是好人的人,忽然做了一件惡事,只會有兩種結果,要麼就此瘋狂,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狂飆不止,要麼就是愧疚滿滿,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想要自殺贖罪卻沒有勇氣,然後就開始想辦法彌補自己的過錯,把自己的餘生都賠進去,以此抵消內心的負疚。」
「聽上去有點道理,但是不多……而且非常可惜的是,這個小島上除了男教師之外,沒有其他跟那艘光輝號有關聯的人,所以顯然你的這個比如不成立,還有不一樣的比如嗎?」
「當然有,」司馬北面色平靜地看著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淡淡道,「比如當年在男教師居住地潑油漆的人,比如趁著男教師熟睡放火的人,比如一見面就對男教師拳腳相加的人……凡是因為誣告案傷害過男教師的人,都有可能在如今向李靜和海生發起復仇。」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偏著腦袋道,「也是因為愧疚?」
司馬北搖頭道,「肯定不一樣啊!這些當年自詡正義的人之所以可能會幫男教師復仇,一方面是出於憤怒,想要掩蓋自己人云亦云的愚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彌補,即便男教師自己可能並不想這樣做,但復仇的人已經代入了男教師的情緒,自己覺得很痛快。」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點了點頭道,「這個的可能性確實比較大,人一旦憤怒,就容易失去分寸,也容易犯錯……所以,你覺得我是那些被憤怒掌控的無能之輩?」
司馬北癟了癟嘴道,「不……你能在此刻都保持鎮定,心平氣和地跟我閒扯,自然不會是那些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人。」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表情玩味地看著司馬北,冷冷道,「那麼……我到底是誰呢?」
龍右實在受不了兩人的拉扯,沒好氣道,「這話你問別人幹什麼,該問你自己個兒啊,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別人怎麼可能知道……」又側臉看向司馬北,翻了個白眼,「你也是!這個比如,那個比如的,結果又說都不是,那你說它幹嘛呢,小說作者都沒你這麼能廢話的!」
「要你管,聽不懂我們的對話,就閉緊你的小嘴巴,別特麼擱這兒叭叭叭地炫耀你的愚蠢!」司馬北瞪了龍右一眼,面色鐵青地怒罵幾句,深吸一口氣,轉瞬又擠出一張笑臉,眯著眼睛看向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緩緩說道,「你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並不複雜,但也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明白的,我儘量講得簡潔些,你就是……你!」
「我是我?」
「沒錯,你是你,也是我,是原本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普通人,是壞人村的村民,是孩子們敬愛的兄長父輩,是孤苦老人依靠的支柱,是某人的朋友,也是某人的眼中釘……是救贖,也是抽走最後一根稻草的雪上加霜!你是魔鬼,也是天使,但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你曾一度是男教師的同伴,一起無私地教導壞人村裡的孩子,可你還是迷信且殘忍的神父,認為只要是邪惡的就該徹底清除……你是愛德華屁爾!也是華盛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艾華!」
最後兩個字落下時,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的身子忽然僵硬下來,而龍右和小橘子則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地驚呼一句,「怎麼可能!」
司馬北直勾勾地盯著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不緊不慢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當排除了所有可能以後,即便再不可能,也是最終的答案,當時我在楊不成的案發現場說過三種可能,第三種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神父殺死了楊不成……」
龍右皺眉道,「神父不是早就死了嗎,被人吊死在林子裡,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紅布條,上面還寫著每個人都有罪……這是你親眼看見的,也是你親口跟我說的!」
「只能說我當時確實被他們的花招蒙蔽了,」司馬北輕嘆道,「事實上,當時我並沒有仔細查看過愛德華的屍體,因為楊不成的情緒過於激動,又跟安保隊長小五發生了一點矛盾,我便沒有過多關注愛德華的屍體,簡單瞅了幾眼,記下些許現場特徵,就由著楊不成把愛德華的屍體帶走了。可現在想來,楊不成那會兒的表現有些不對勁,之後他很快就被人殺害了,可愛德華的屍體卻不見了……」
小橘子頓時明白過來,訝然道,「你是說神父串通了牛鼻子,演了一出假死的戲碼,然後又殺死了知道內情的牛鼻子,這樣一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還活著的真相了!」
司馬北讚賞地看了小橘子一眼,點頭道,「滅口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還是因為楊不成本身就在神父的獵殺名單上面……楊不成因為丟了一頭豬仔殺了鄰居全家,還被人宣揚成救火英雄,簡直讓神父恨得牙痒痒,所以縱使受到再多欺壓,神父依然堅持留在楊不成身邊,就是為了方便找到機會除掉這麼一個禍害!」
龍右滿臉疑惑道,「那他直接殺了楊不成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假死呢,萬一楊不成沒有答應他,或者趁機對他做出些什麼不好的事情,豈不是作繭自縛?」
司馬北呵呵笑著解釋道,「因為他給出了足夠有誠意的籌碼……就是你從楊不成身上盜走的那顆漂亮石頭。」
龍右登時恍然,從兜里摸出那顆藍色寶石,眨了眨眼睛道,「原來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我就說那牛鼻子穿得破破爛爛的,身上怎麼可能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長長嘆息一聲,忽然一屁股坐在屋頂邊緣,刻意側了側臉,現出神父愛德華屁爾的面容,雙肩一松,目光幽幽地看著司馬北道,「你很聰明,還真蒙對了……但我自認為沒有露出什麼破綻才對,你是怎麼猜到的?」
司馬北指了指愛德華屁爾的鞋子,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神父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撅了撅嘴道,「我聽說過你那番關於兇手鞋子的推論,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實際上,現場的鞋印是我故意留下來的。」
「我當然知道那是你故意留下來的,目的就是擾亂我的思緒,所以我乖乖地跳進了你的陷阱里,讓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做更多的事情……」司馬北嘴角微微上揚道,「但你做得越多,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多。案發現場也是遵守物質守恆的,當你消除一部分證據,勢必就會留下另外一部分證據。」
「我留下了什麼?」
「布條,以及當時你鞋子上面的泥土……在我們相遇那一晚,也就是修道院被燒的那一晚,我見過你臉上的紅色汁液,所以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你的傑作,順帶也自己依葫蘆畫瓢製作了些許紅色汁液,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在這裡派上用場了。至於你鞋底的泥土,我是來到這裡之後才恍然大悟的,不應該只關注泥土的顏色,還應該留意泥土在鞋底的位置,真相併非是你被楊不成背著去到了林子裡,而是你背著他從這懸崖邊上走了下去。」
「我還以為你會說貓毛。」
「貓毛確實讓我困擾過很長一段時間,小橘子和龍右都提過你那晚懷裡抱著一隻橘色野貓,仿佛就是明擺著告訴大家『快來抓我吧,我就是那個兇手』……然而,你很快地又遇害了,整個案子也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非常完美地掩蓋了殺害老王的真正兇手!」
神父笑容詭異道,「你的意思是我為了保護某個人,才設計了這麼一出假死?」
「不完全是這樣……」司馬北舔了舔嘴唇道,「結合那什麼十個小村民的短詩,你還想讓我認為這是一場模仿無人生還的謀殺,始作俑者雖然也是先行假死,但最終卻是真的死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隨意剝奪他人生命也是罪惡的,所以在故事的結局,他依照之前假死的法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實現了謀殺的閉環。」
「假設我真的認為這是一場模仿秀,那勢必也會猜到有人之前假死,把調查的重點放在已經死了的幾人身上,即便僥倖查出你是那個假死的人,但也會誤以為後來你真的死了,從而放棄繼續追查……畢竟誰也沒法子懲治一個已經死了的兇手,烏椰蘇也不能!」
司馬北頓了一下,斜眼看向神父,冷笑著吐出最後一句,「可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捨得去死呢,否則也不會只會躲在暗地裡陰戳戳的設計,早特麼直接殺了楊不成了……貪生是你最大的破綻,而李靜和海生對你的信任則是無法被消除的罪證。」
小橘子愣了一下,呆呆地望著司馬北道,「什麼意思?」
司馬北沉沉地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海生和李靜慘死時的情況說了出來,眼神冰寒地看著神父道,「當時那個用石頭砸死陳斌的人就是你吧,也只有你說的話才不會讓海生和李靜懷疑,因為他們真的拿你當朋友,但你卻挑撥海生殺死了李靜……」
神父忽地笑了起來,鼓掌道,「推理得很精彩,但是怎麼辦呢……砸死陳斌的人並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