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出不去的城

  為了避免遇上聶脙衣，旭陽故意帶著莘寧在外面多逛了逛，可惜，他們逛了很久，一點辦法都沒想出來。

  永遠不會黑的天，讓他們漸漸地迷失了時間的概念，旭陽回去的時候，沈渡風已經睡過去了。沈亦然和沈亦清兩兄弟正在樓梯處談著什麼，哪怕旭陽沒聽見，也能猜得出大概。

  

  沈亦然一見到旭陽就分外親切的迎了上來。「族長，你們可算回來了？」

  這還讓旭陽感到非常意外呢。「這是幹什麼，咱倆也沒多長時間不見吧，至於這如隔三秋的樣子嗎？」

  沈亦然搖了搖頭「不不不，如隔三秋的人不是我，而是房間裡的那兩位。」沈亦然往房間裡指了指，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

  旭陽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對莘寧說道「小寧子，你先回房間休息吧，我回去看看。」

  「嗯嗯好」莘寧照做回了自己房間。

  旭陽也進了房間之後，沈亦清若有所思的盯著沈亦然看。「大哥對鬼主很……衷心？」

  他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在他看來，大哥對鬼主算不上有多恭敬，但絕對的聽從。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不像族長和下屬，反而有些像朋友，但無疑大哥是非常信任鬼主的。

  沈亦然笑著反問「覺得我是水族，不應該效忠鬼族？」

  「沒有」沈亦清雖然這麼回答，可確實在他看來，無論鬼族的立場如何，兩族始終有別。

  沈亦然看著他笑了笑。「你是我弟弟，你心裡想什麼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雖然兩族之間有著很多的障礙，可本應該是我最親密無間的父親不也對我只有利用和傷害嗎，所以對我而言效忠從來不分族別。我不會劍指水族，但我也不會傷害鬼族。」

  「那鬼主呢？」坦白說，沈亦清對這位鬼主了解的可真不多，雖然沈渡風每天都在他耳邊念叨旭兄有多麼多麼的好。可在沈亦清所聽來的確是旭陽複雜的身世，一樁樁的悲劇，還有他鬼主的身份。

  「於你而言他可能是鬼主，可對於鬼族餘眾、還有像我一樣在淹海渾渾噩噩度日子的我們來說，他卻給了我們一條生路。二弟，你是雲端海域的族長不錯，但你在護著海域之外，也應該去外面看看，看看有很多活著都困難的人。

  於我而言，我感謝當初那個心裡的聲音，他讓我去淹海，給了我活下去的機會。我也感謝旭陽，他給了我前進的方向。」沈亦然不知道的是，從始至終他感謝的都是同一個人。

  旭陽一進房間，就發現海蜃和厲懷淵坐在桌邊，倆人一句話都不說。

  旭陽直接走過去，坐了下來。「你們倆這是在這兒幹嘛呢，表演老僧入定啊？」

  「你……」厲懷淵本來想凶一下旭陽的，可是他想到了他和旭陽之間的事，又生生的把話咽了回去。就算他說了，旭陽恐怕也不會聽，所以他給了海蜃一個眼神，希望海蜃說一下。

  海蜃接收到了，但他只是輕問了旭陽一句。「旭陽，你餓了嗎？」

  「啊？」旭陽本以為他要被數落的呢。「你不說倒還好，這一說，我倒還真有些餓了。」說著，旭陽摸了摸自己癟癟的肚子。

  海蜃溫柔的笑笑「我已經讓後廚去做了，再等一會兒就能吃了。」

  厲懷淵震驚的看著他倆，他一向知道神君對旭陽有著異於常人的包容、寵溺，但這麼……縱容，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說啥來啥，店小二很快就把他們三人的飯菜送了上來。

  厲懷淵看著幾乎滿桌的紅，只有那麼一兩道清淡的菜。「神君不是一向不喜歡辛辣口味嗎，怎麼如今這……」

  旭陽舉手答道「這些不是海蜃喜歡吃，而是我喜歡的。」

  「小小年紀就這般重口味。」厲懷淵只是下意識的說這些，但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這兩天旭陽好不容易沒那麼排斥他了，他為什麼還要說這些啊。

  旭陽倒沒想那麼多，在他看來，厲懷淵要是能不刺他，才是奇怪呢。「那沒有辦法，誰讓是遺傳的力量太強大了呢。」阿夕就非常喜歡啊。

  厲懷淵聽到這兒，手上的動作突然就停了，他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旭陽。「你怎麼會知道？」

  旭陽下意識問「知道什麼？」然而他看到了厲懷淵的表情，一下子就想抽自己的嘴，他又嘴快了。

  厲懷淵沒給他反應的時間。「你剛剛說遺傳，我聽的清清楚楚，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旭陽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這根本就解釋不清楚啊。

  厲懷淵甚至激動的直接拽住旭陽的手。「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小夕的口味的？」

  海蜃也放下了碗筷。「你先鬆開旭陽，你這樣拽著他，讓他怎麼說啊。」

  厲懷淵這才反應過來，鬆開了旭陽，不過還好。可能是他下意識的原因，他看著很大力的攥著旭陽，但實際並沒有攥疼他。

  旭陽一直沉默，猶豫著究竟要怎麼說。

  「旭陽，我記得你從虛無之境醒過來的時候，我聽見你喚了一聲阿夕。」海蜃說到這兒的時候頓了一下，看了看厲懷淵震驚的表情之後。

  接著往下說「那個時候我還並沒有太在意，只是好奇而已。如今想起來，你說的阿夕是不是就是染華夕。」

  海蜃雖然是問話，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既然被猜出來了，旭陽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不錯，阿夕就是染華夕，就是我那位素未謀面的娘親。」旭陽將目光落到厲懷淵身上。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到了千年之前的清夢星河。在那裡我有兩個好朋友，一個關心包容我，一個……雖然總是刺我，但也默默地照顧保護我。還有你海蜃，我也見到你了，說實話，你沒怎麼變，你永遠相信我。」

  海蜃和厲懷淵都非常安靜，沒有人打斷旭陽。

  旭陽接著說道「我在清夢星河待了好久，去過雲端海域、滅魂淵，還有被屠戮過的鬼域。曾經我知道的都是我從別人那兒聽來的，如今我知道的都是我曾親身經歷過的。」

  厲懷淵聽到這些，垂在身側的手攥的死死的。

  「曾經我不能理解戰爭的殘酷，可在我親眼看過長樂海域犧牲眾多，墨叔叔戰死，我以為再不會有那般慘烈的景象了。可鬼域的屍橫遍野，我永遠也忘不了，阿夕用生命才換來的鬼域餘眾存活，我會保護他們的。」

  海蜃是知道當年事情的，也知道鬼族一戰的殘酷，如果旭陽未曾親眼見過的話，他還能安慰他。可如今他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了，畢竟戰爭的殘酷無需安慰。

  厲懷淵突然就站了起來。「你們吃吧，我出去走走。」說完，他就推開門出去了。

  旭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海蜃給旭陽夾了菜。「別看了，也別想那麼多了，他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一下。」

  旭陽繼續吃飯。「哎，我都沒那個時間整理情緒呢，海蜃，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很有緣啊？」

  「嗯？」

  「無論是千年之前的你還是千年之後的你，好像對我都特別的好，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每一次海蜃都守在他的身邊。

  海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沉思了下。「因為哪一個都是我，哪一個也都是你，大概海蜃就是要守著旭陽的吧。」

  海蜃說完，就盯著旭陽看。「就是不知道，旭陽會不會願意陪著海蜃？」

  旭陽痛快答道「當然會啊」。只要旭陽活著一日，就不會再離開海蜃了，沒有生離，只有死別。這些話旭陽並沒有說出來，也只敢在心裡想想。

  其實厲懷淵並沒有在外面待太久，他一會兒就回來了，這不禁讓旭陽覺得厲懷淵不愧長他一輩啊，整理情緒的速度真是他比不上的。

  他們三個人，只有一張床，所以他們都是輪流上床休息的，剩下的倆人在桌邊坐著休息。

  輪到旭陽躺床上休息的時候，他有些睡不著。「你們都休息了嗎？」

  海蜃一聽就明白旭陽定是失眠了，以前也這樣，只有一有事，旭陽必定失眠「沒有」。

  旭陽直接翻了個身，面對著他們靠著。「既然大家都休息不下，我們聊聊該怎麼出去吧。」

  厲懷淵看向旭陽「你有辦法？」

  旭陽一攤手「我沒有」。

  厲懷淵嘆了口氣「既然沒有辦法，那還討論什麼呀？」

  旭陽氣不過「正是因為沒有辦法才要討論啊，有辦法不就直接出去了嗎，笨。」

  其實，旭陽在講他千年一游的故事的時候，並沒有說他的那個鬥嘴的朋友具體是誰。但明眼人早就聽出來了，旭陽對厲懷淵態度的轉變足夠說明很多事情了。

  所以，哪怕厲懷淵已經不記得過去也有個叫做旭陽的朋友，他們倆也像回到了之前一樣。可能是隔閡沒了，所以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注意的了。

  海蜃給倆人都倒了杯茶。「你們都喝點茶，冷靜冷靜，大晚上的不睡覺，就別吵架了。我雖然了解過虛無之境的一些事情，不過從未有人真正的從虛無之境走出去，所以這裡的情況外界也無從知曉。」

  旭陽一下子就來了興致。「要是我們能走出的話，外界不就能知道了，到時候我就著書立傳，好好的宣揚宣揚。」

  海蜃和厲懷淵聽了這話都不由的邊搖頭邊笑。

  厲懷淵清了清嗓子「言歸正傳，今日我們大家已經把這個城池轉了一圈，能打聽的都打聽了。可惜，還是一點下手的地方都沒有。」

  旭陽不相信「那就一個出口都沒有，實在不行我們就闖出去啊。」

  海蜃對此也深感無奈。「除了我們進來的那個城門以外，再也沒有一個城門，你想闖出去都沒有地方讓你闖。」

  旭陽直接整個人躺平。「我今天也想從這裡的人口裡套點話，可惜了，只要一問他們關於出去的問題，他們就一副下一秒就直接吃了我的樣子。平日裡看著都挺正常的，估計這個問題就是他們的逆鱗吧。」

  厲懷淵語氣中充滿著濃濃的擔憂。「虛無之境，我們不能待太長時間，否則就真的該死在這裡了。」

  「我也想出去啊，鬼域的人還等著我呢，可無論怎麼看，這都成了一個出不去的城了。」煩死了，旭陽直接把被子蒙到了頭上。

  海蜃指尖施法，幫他把被子掀開。「別悶著，對身體不好。」

  旭陽直接說道「與其在這裡被關死，我還不如直接把自己悶死，最起碼是死在我自己手上的。」

  海蜃緩步走到床邊。「這就自暴自棄了，一點也不像你的風格。」

  旭陽直接坐了起來。「我當然沒有自暴自棄，我只是感慨發泄一下而已。經歷了那麼多事，我早就不是當初的那條小鯉魚了，我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鬼主，難道還會怕這小小的虛無之境？」

  厲懷淵笑了一聲「聞風喪膽？」

  旭陽瞥了他一眼「怎麼，你不服？」

  厲懷淵擺了擺手。「沒有不服，只是覺得，你如果沒來這裡的，鬼主的面具你還能戴的上。不過恐怕這次之後，你的威名都會被我們大家宣揚出去的。」

  「我難道還會怕宣揚嗎，我向來如此，與我無害之人，我不會把他怎麼樣。而害我之人，我也從來不會放過。」

  旭陽說著，再次看向厲懷淵。「不過你嗎，最好還是不要和我說話，因為你恰恰是介於兩者中間的。」

  厲懷淵笑笑「好，那我最後再說一句，時間到了。該換神君上床休息了。你，下來。」

  這麼快，旭陽光顧著聊天了，都沒怎麼注意時間。他根本就沒躺一會兒，一直就這麼坐著了。

  旭陽邊瞪著厲懷淵，邊要下床，可還沒等他腳挨著地呢，海蜃直接按著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海蜃語含寵溺的說道「你繼續休息吧，我的時間給你。」

  厲懷淵不可思議的盯著他們，還可以這麼弄的嗎，真是他孤陋寡聞了。

  「海蜃，你也累了這麼久了，還是休息休息吧，我沒事的。我剛剛聊了那麼久，早就精神了。」說著，旭陽就又要下床。

  海蜃二話不說，直接走回了桌邊坐下。「我活了這麼多年，閉關的時候不睡覺都沒什麼。只是後來認識了你之後，才漸漸有了些生活作息。你睡吧，我守著你。」說完，海蜃就坐在桌邊閉上了眼睛。

  旭陽僵坐在床上，偷偷的抿嘴笑了笑，然後他沒再說些什麼，重新躺好閉上眼睛。

  厲懷淵是看看神君，又看看旭陽，搖了搖頭，自己安靜的繼續喝茶。

  既然他們在這裡沒有辦法分辨時間，所以只能自己重新制定時間，重新制定黑夜白天。

  他們一般用膳都是在樓下，但因為莘寧和聶脙衣之間的事，聶脙衣和烏石是不跟他們一起吃的。

  不得不說，他們這裡的吃食做的是真心不錯，拋開繼續待在這裡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要不然留在這裡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沈渡風大口大口的吃著飯，整個餐桌上最沒心沒肺的人就是他了。

  旭陽看他的那個樣子，就知道沈亦然肯定是沒和他說，旭陽已經盡力了。至於結果也只能由沈亦然自己一個人說了算了。

  沈渡風吃著正香呢，一抬頭就看到大家都盯著他看，動作突然就慢了下來。「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你們幹嘛都看我啊？」他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明什麼也沒有嘛。

  旭陽嘆了口氣「哎，風度兄，你的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吃的下去？」旭陽是真心不理解。

  「我……嘿嘿嘿……」沈渡風不好意思的笑笑。

  沈亦然見狀，夾了點菜擱到沈渡風的碗裡。「多吃些才有力氣嗎，沒事，你繼續吃。」

  沈渡風趕忙笑著點頭「謝謝大伯」。

  大伯？旭陽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沈亦然，原來他不僅沒告訴風度兄真相，還真的打算將錯就錯下去。旭陽不由得撫了撫額頭，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莘寧坐在旭陽身旁，她在桌下悄悄的扯了扯旭陽的袖子。「小旭子，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房間休息了，不能陪你們繼續找出口了。」

  「不舒服，哪裡不舒服，海蜃懂醫術，我讓他給你看看。」旭陽邊說邊要去喚海蜃。

  莘寧攔了他一下。「不用麻煩神君了，我沒什麼大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說完，莘寧就放下了碗筷，回了樓上。

  莘寧自己一個人回了房間，坐在窗邊，外面還是車水馬龍的熱鬧。她面色複雜的絞著手中的帕子，失魂落魄的樣子。

  咚咚咚

  「誰呀？」莘寧去開門。「小旭子，你怎麼來了？」

  旭陽端著熱乎的飯菜和一碗安神湯直接就進來了。「我看剛剛你根本就沒吃多少，身體不舒服也不能不吃飽肚子啊。還有，你看看你這臉色都差成什麼樣子了，肯定沒好好休息吧，喝了這安神湯，然後好好睡一覺。」

  旭陽按著莘寧的肩膀，把她按到桌邊，然後把飯菜都擺在了她面前。

  莘寧拿起筷子，卻遲遲沒有夾菜。

  旭陽不解「怎麼了，是這些都不合你的口味嗎，那我再讓廚房去做。」

  莘寧叫住真要去的旭陽。「沒有，我很愛吃這些，非常愛吃。只是，你對我太好了，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旭陽直接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的身體就不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凡間歷練，我就常常給你做凡間的東西吃。後來我們都長大了，就換做你變著法兒的給我做好吃的。」

  旭陽回想起過去那些事，越想越覺得好笑。「很多人都誇你廚藝好，包括海蜃，可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你第一次炒菜的時候直接就把廚房給炸了。

  那一次可把我們嚇死了，墨叔叔罰你再也不許進廚房，你半夜還偷偷趴在被窩裡哭，哭完之後繼續偷偷摸摸的練習廚藝。如今呢，你竟成為了寧大廚。」

  莘寧看著旭陽邊笑邊講述著過去的事情，落寞的低下了頭，若有所思的盯著桌上的菜，久久都沒回過神來。